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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维远等人听说太子要与柳竹秋单独乘舟游湖,急忙苦劝。

“殿下这样太危险,湖心风浪大,万一出了差池可该如何是好啊?”

朱昀曦瞄着柳竹秋轻笑“出了差池就诛她九族呗。柳竹秋,你可想好了?”

柳竹秋自信嬉笑“殿下放心,臣女保证万无一失。”

“那就走吧。”

朱昀曦先昂首迈步,云杉和单仲游愁烦跟随。

陈维远使劲拉住柳竹秋悄声斥责“柳竹秋,你贪淫好色到连身家性命都不顾了!还想拉我们这些人陪你一块儿掉脑袋?”

柳竹秋严肃道“陈公公,殿下难得出游,你们就别拘着他了。再说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只管坐船跟着便是。”

朱昀曦叫人找来一艘小蓬船,船上备下案几酒肴,只带柳竹秋上船。

陈维远、云杉、单仲游另划一艘船尾随护驾,其余侍从乘船跟在稍远的地方伺候。

柳竹秋拿起长篙,撑起小船荡悠悠驶向湖心。

沿途只觉温风如酒,柔波如绫,丽日中天,摇漾湖光,身心都得以摆脱尘嚣,融入超逸静谧的自然之美。

她畅爽地想纵声歌唱,发觉朱昀曦走出船舱来到身后。

“殿下,甲板颠簸,请您回舱里去。”

她提醒着回头,见太子正拿着装点菜肴的大红蔷薇花往她巾帽上插戴,端详取笑“孤看你船撑得这么卖力,簪上这朵花更像个艄公了。”

柳竹秋以调戏还击“臣女就是那搴洲中流的越国舟子,殿下是不訾诟耻的尊贵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可依?”

朱昀曦笑着照她额头弹爆栗“孤若不依你,怎会准你这么胡闹。”

他叫她去船舱里坐下说话,身边没侍从,柳竹秋负责为他倒茶斟酒。两个人行不了酒令,她趁机教他划拳。

这是民间粗俗的助兴方式,朱昀曦觉得新鲜好玩,很认真地学习请教。

等他记下手势口诀,柳竹秋说“划拳之前得制定奖惩规则,殿下若赢了就亲臣女一下,臣女赢了殿下也得让臣女亲一下。”

朱昀曦应允,饶有兴味地与她划起来,几局后有输有赢,而柳竹秋不论输赢都兴高采烈都伸脸或噘嘴换亲吻,他很快觉察上当了。

“怎么好像输赢都是你在占便宜?不玩了。”

他假装生气地侧过身子,柳竹秋笑微微靠近轻哄“殿下不会又恼了吧?”

朱昀曦斜瞟她“没见过你这么好色的女人,逮着机会就亵渎孤王。”

柳竹秋辩解“子曰‘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1’,倘若见了殿下的绝美姿容都无动于衷,除非心肝是石头做的。”

朱昀曦教育“女人要贞静,不可动淫、欲。”

柳竹秋认真反驳“孔子还说‘既富之则教之2’,让老百姓满足了基本物欲再施行教化,这样才能到达帮他们‘求仁’的目的。臣女心悦殿下,想和殿下亲近,就是在满足基本的情爱需求,为何非要压抑呢?”

可爱狡辩逗笑太子,捏脸教训“怪不得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这种就叫有才无德。”

轮到柳竹秋不满了,正色发问“为何男子提倡德才兼备,女子有才反而无德?”

这点朱昀曦没思考过,随便拿习俗应对“男女有别,男子要治国平天下,离不开才学。女子只要安守本等,服侍男子就够了。学识太多又不修妇德,就会自以为是,成天同男人作对。”

柳竹秋否定“并不是只有男人才会治国平天下,武丁的王后妇好3曾多次受命代替他征战沙场,是位了不起的军事统帅。东汉邓太后临朝,通西域、抗匈奴,平定叛乱,举贤纳士,使东汉王朝度过了最艰难的‘水旱十年’。可见女子若有机会,也能实现文治武功。”

朱昀曦不赞同“你说的都是古早的历史,已不适应如今的形势。”

“本朝宣宗驾崩,诚孝张皇后5摄政,重用‘三杨’6,威慑王振7,也被大臣们尊为‘女中尧舜’啊。”

柳竹秋直接拿皇家的家史举例,朱昀曦驳不倒她,耍赖斥责“你又大放厥词,成天只会逞口舌之能。男子本就比女子尊贵,首先男人比女人高大强壮,农耕匠作都比女人在行,遇到战事也全靠男人冲锋陷阵。你们女人大部分柔柔弱弱,肩不能挑,背不能扛,除了相夫教子还有什么用?”

柳竹秋仗着周围没人,亮出唇枪舌剑“庄子说‘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8,人掉进水里会淹死,鱼离开水却活不了。那在水里呆着究竟好不好呢?泥鳅为了钻沙,身躯柔软,乌龟为了抵御天敌,长着坚硬的外壳。这二者究竟谁的外形更优越呢?夫差迷恋西施弱不经风,唐明皇喜欢杨贵妃丰满体胖,他们究竟谁更懂得美色?判断不同事物本来就有不同标准,殿下不该用男子的标准去衡量女子。”

朱昀曦急躁“标准不同又怎样?女人全靠男人养活,没了女人男人照样过日子,可离了男人,女人基本上都活不下去。”

柳竹秋狡笑提问“殿下,天地、阴阳、男女这三组词汇是对立的吧。”

朱昀曦戒备地盯着她。

“没有地,天还存在吗?”

“不能。”

“没有阴,还有阳吗?”

“没有。”

“那没了女人,男人同样也活不下去啊,这道理老子和庄子早已论证过很多次了。”

朱昀曦斗不过她的巧舌,失笑数落“你呀,不是老子庄子就是孔子孟子,只会拿别人的话当枪使。”

柳竹秋指着几上的筷子神气道“现成的玉箸就摆在眼前,臣女何必再去削竹做筷?殿下说了这么多话该口渴了,让臣女敬您一杯。”

她赢得辩论,献酒转移太子注意,免得他动气责罚。

朱昀曦嘴上抱怨,实际正是被她这伶牙俐齿,不守成规的特色所吸引,越跟她斗嘴就越觉得她有趣。

微笑着饮下她奉上的清酒,说“孤王有东西赏你。”

他从怀里掏出一支又细又长的小锦匣,里面装着一支湘竹管的毫笔。

柳竹秋接过观赏,赞叹做工精致,但看不出笔头是用什么动物的毛发制成的。

“是孤王的胎发。”

朱昀曦轻柔的语气令她胸中波涛轩然,惊愕地在他和毛笔间来回瞪视。

朱昀曦神情静美,霏娓道“唐朝有个传说,一名书生上京赶考时用胎发做笔,竟高中状元,世人从此把胎发做的笔称为状元笔。春闱将至,你虽然不能参考,但孤心里已内定你为状元。这支笔是多年前太后为孤制作的,让孤来日赐给最忠心能干的臣子,现在孤决定提前把它交给你了。”

接触以来,他们互探虚实,不单柳竹秋摸清了太子的性情,太子也一直在洞察她的追求,有的放矢地施展怀柔手段,这回准确无误击中她的心窝。

柳竹秋真像中了状元般激动,喜悦太美好,她暂时不想分辨太子是真情或是假意,只当梦想成真,先尽兴陶醉其中。

朱昀曦像给钓勾加饵似的,甜美地翘起嘴角,轻声问“你将孤王拐到这里,只是为了喝酒聊天吗?”

柳竹秋可不是投梭折齿的贞烈女子,见美人目挑心招,焉有不受之礼,先动嘴再动手,同他搂抱着滚到地毡上。

小船开始大幅晃动,拍起阵阵浪花,春风吹动春心,春光酿出美酒,只等有缘人来共沉醉。

柳竹秋解开太子的氅衣,也被他扯落了丝绦,以为今天能吃个全席。谁知开胃拼盘还未上齐,远在数丈外的侍从们突然大呼小叫起来。

“救命啊!救命啊!”

“云杉!”

“单侍卫快救人啊!”

刺耳嘈杂扇灭舱内男女的热情,二人迅速整理穿戴,朱昀曦先探出舱外质问“出什么事了!”

陈维远高声禀报“殿下,云杉落进水里了!”

朱昀曦忙朝湖面张望,小太监正在水面上扑腾,他忙命单仲游救人。

单仲游爬在船舷边苦叫“殿下恕罪,卑职突然腹痛难忍,实难领命!”

陈维远跟着慌吼“殿下,老奴不会水啊,您看这可怎么办呀!”

“糊涂!你们把船划过去拉他啊!”

陈维远接旨后笨手笨脚操起船篙,他掌握不了划船要领,船只在原地打转。

云杉载沉载浮,离他们越来越远,向太子这边的船靠拢。

柳竹秋已走出船舱,见状将篙杆伸向他,等他抓住后拖过来,拉上甲板。

“谢殿下搭救……”

云杉死狗似的爬伏着摊平四肢,有气无力谢恩。

朱昀曦气恼责问“你怎会掉进水里?”

“……奴才见那水里的大红鲤鱼好看,想凑近了仔细观赏,不小心栽了个跟头,差点被那鲤鱼带去龙宫。”

他已这般狼狈,朱昀曦不忍苛责,命柳竹秋划船靠岸,让云杉去换衣服。

到嘴的羊肉又丢了,柳竹秋别提多憋屈,稍后趁云杉落单时将他堵在树林里。

“云公公,你真是被鲤鱼勾进水里的,还是故意跳下去的?”

云杉最怕她假笑的样子,像小鸡瞧见潜入鸡舍的狐狸,一面后退一面虚怯道“我刚刚差点淹死,你还忍心说风凉话。”

“哼,你凫水本事那么好,分明是个游泳能手,哄得住殿下,可瞒不了我。”

柳竹秋揭穿把戏后抱臂奚落“你和陈公公单侍卫尽忠职守是好的,但也不能死板到不近人情吧。殿下已经属意我,你们何不睁只眼闭只眼,容我俩成就好事,也算功德一件嘛。”

她了无愧色提露骨请求,云杉臊辣得想往雪堆里钻,气愤质问“柳竹秋,你还是女人吗?”

“当然是。”

“哪有女人似你这般下流!”

“男欢女爱,天理人情,怎么就下流了?”

“你、你……”

云杉手指柳竹秋,明白她不可理喻,干脆摔袖放弃责骂,脸红筋胀地坦率交涉“我们三人奉陛下之命服侍太子殿下,按说事无巨细都得上报。殿下不拘小节,像饮食起居之类的事务,只要他下令,我们可以酌情照他的意思保密。但床笫之事关乎皇家体统,就算持刀恐吓,我们也不敢有所隐瞒。如果你真那么爱殿下,愿意毕生追随他,就先发誓,除了殿下今后再不沾染其他男子。那样的话我们还可以考虑破格处置。”

柳竹秋可不想一入鸳梦误终生,说不动这帮因循守旧的侍从,便懒得费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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