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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寇在京郊虎视眈眈,大臣们也怕这伙人铤而走险,而一年一度的冬至祭典象征朝廷体面和政权稳定,不能不办。听说朱昀曦请求代替庆德帝举行祭天大典,觉得死太子总比死皇帝强,全都捡起变脸技能,夸赞太子慷慨忠孝,一致赞成此举。
距离冬至仅剩三天,准备事宜基本就绪。朱昀曦向兵部了解过保定方向的敌情,问兵部尚书“孤听说萧其臻请命剿匪,他现在人在何处?”
当日萧其臻向庆德帝上书请战,情愿自降官职调任。
庆德帝看他奏疏上言辞恳切,交与内阁商议安排。
打仗是升官发财的好机会,朝廷里请战的人极多,他等了一个多月还没接到调令。
朱昀曦闻报后让内阁马上安排,指名本次要让萧其臻参与祭天大典的守卫任务。
下午萧其臻便去东宫报到,他得陈良机帮衬,已调任京卫指挥司佥事,上任的第一项差事就是听候太子调遣。
朱昀曦还没消气,召见时脸色语气附霜裹冰,先问他“你知道柳竹秋在蔚县吧?”
萧其臻恭敬点头“微臣听柳叔端说了。”
此时他也有了盼头,以小心谨慎的态度侍奉君主。
朱昀曦认为自己之前病重垂危都得归咎于此人,要不是他自私胆小在回程中抛下柳竹秋,怎会害他们钗燕轻分。看他的一举一动都觉讨厌,这次正好把他派到最危险的岗位去卖命。
“萧其臻,孤听说你在任保定县令时官声不错,那儿的老百姓可曾拥护你?”
“回殿下,微臣在保定任职时间不长,因杖杀恶霸成三强,当地乡民父老都很感谢微臣。”
“很好,孤这次就再给你一次解救保定百姓的机会。自寇乱爆发以来,贼兵已连续两次攻陷保定,占据城池劫掠府库,还抢光了居民家的财物。听说周边乡里在自发组织民勇抗贼,还有无数人被困深山,亟待王师前去解救。孤打算趁祭天大典做掩护,调兵突袭保定,你可愿担任先锋?”
牛氏兄弟占据保定,妄图袭击大典。朱昀曦料想届时贼兵定会倾巢而出,正好趁他们后方空虚夺回县城。
萧其臻惊讶太子的胆略,忙提出疑议“殿下此计着实高明,但有三个地方或招致变故。若当□□廷出动重兵把守,贼兵见我方势大估计就不敢动手了,此其一。其二,京城周边遍布贼寇眼线,事先调兵备战,定会暴露行踪使贼人有所提防。等贼兵进攻再临时发兵又会来不及。还有第三点,贼兵肆虐多时早已丧心病狂,而我方将士要护卫殿下和百官,必定顾虑重重,一旦输了士气,战事就很难预料了。”
缩手缩脚的老虎不一定斗得过疯狗,贼兵真打来,官军肯定一心护驾,哪有精力分兵进击。
朱昀曦听他头脑清醒,更放心交付差事,沉稳道“你说的这三点孤都想到了,已传令后日只派两万兵力布防,以便诱敌出动。你另率一万精锐之师先去定兴县驻守。贼兵来袭时定会绕过定兴,你收到消息不许回救,立刻发兵攻打保定,务必击退贼兵夺取城池。若失手,孤将按军法处置你。”
萧其臻不怕立军令状,只恐太子以身犯险,遭逢不测,忙劝他三思。
朱昀曦表情更严厉“孤意已决,你只管听令,休得置喙,更不可造次泄露军机。”
见他还欲多话,干脆露骨胁迫“你险些害死柳竹秋,这笔帐孤王还记着呢,这是在给你机会将功补过。”
萧其臻对太子了解不深,往常接收到的多是大臣们传递的信息。
修养好的人说他天资英武,粹质如玉,只因今上呵护过勤,尚须贤臣襄佐扶持。
更多的是毒舌言论,抨击这位储君娇生惯养,幼稚顽劣,不喜读书,专好骑射
游猎百戏逸乐。观政务常昏沉,发见解多散乱,视干戈征战为儿戏,喜劳师动众以自娱,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胚子。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天萧其臻才敢初步确立对太子的印象,单凭他制定的这条有勇有谋的策略就可推翻“昏庸”的评价,来日可寄率土之望,使天下重启升平。
朱昀曦暗中调兵遣将,冬至前夜率百官抵达天坛,到斋宫下榻。
子时着祭服登坛跪拜迎接诸神,然后向天神、祖宗进献玉帛。
会场内竖着十二丈高的望灯杆,上挑斗大的灯笼,数十里外亦可瞧见灯光。
内外陈列数百盏丈余高的朝灯和座灯,一齐拱照祭坛,灯火辉煌,亮光冲霄,在无边无际的夜色里辟出一方白昼。
牛氏兄弟探得太子替皇帝主持祭祀,还只布置了两万守军,商量“皇帝老儿调宣府边军入关,我们可能打不过他们。听说这大老爷最疼太子朱昀曦,不如趁这次祭天大典绑了这宝贝疙瘩,逼他退兵割地,这样我们就能自立为王了。”
土匪们敢想敢干,冬至前日集合保定霸州一带的五万兵力分头夜袭,畅通无阻地奔向北京南郊,到了房山县以东的王庄遭遇朝廷的卫戍部队,双方短兵相接,展开厮杀。
战斗打响,祭祀刚进行到饮福受胙环节,接到奏报朱昀曦有条不紊地执行仪式,先品尝了祭祀后的酒肉,再由祭官将剩余的福胙分赐大臣们。
喊杀声仿佛狂风自远处刮来,压倒了会场上的鼓乐。
群臣如同身处虎圈,正用颈项感受猛虎的鼻息,胆小的腿脚已在发抖。不少人偷偷交头接耳传递担忧,怕和祭坛上的牛羊一样沦为牺牲。
孟亭元等阁臣须以身作则,表现还很镇定,但也不能不替太子的安全着想,让内官悄悄奏劝他提前结束仪式,尽早起驾回宫。
朱昀曦断然拒绝,受福胙是祭天仪式里的基本程序,至少完成这一步才不会失体统。
他轩昂自若地立于祭坛的台阶上,静候祭官分发完酒肉,接过赞辞诵读。
读到一半,一支飞矢似流星横空,端端射中他左侧两丈处的朝灯,激起一片惊呼。
看到微颤的箭尾,众人心惊胆战,场外的卫兵匆忙来报“有一小股贼兵自西南方向闯入,已被我军击溃。”
此乃危险前奏,说明官军的防线存在漏洞,还会被敌人接二连三渗透。
陈良机忍不住请奏“此地危险,请殿下速速回宫。”
百官立刻跟着进谏,甚至想假如有一人领头强行带走太子,他们都会帮忙。
不过也有不少人神态安详,首辅孟亭元代表这些勇者止住喧哗,请朱昀曦继续诵赞。
朱昀曦放下手里的赞词,庄严发话“众爱卿在害怕远处的贼兵吗?自牛陆牛齐作乱以来,蹂、躏州县,荼毒生灵,百姓不论贫富,房舍不论大小,一概劫杀焚毁。贼人们视王法如无物,以人民为豚犬,其残暴悖乱,凡有天良者闻之无不切齿痛恨。今日孤奉旨祭天,贼寇也敢公然来犯,非止欺君更是欺天,孤王当愤三尺剑,率诸健儿讨此凶逆,纾君父之郁结,消臣民之忧患,澄清寰宇,以安社稷!”
这是他首次向众臣做即兴演说,事前还有些紧张,临场时的危机气氛像壮胆的烈酒注入他的胸膛,融解一切彷徨担忧,将他推向凌驾于万人的制高点。
站在这高耸的祭坛上,头顶伫立神明先圣,脚下跪伏满朝臣子,他就是连接天庭人世的领袖,正行使着至高无上的权威。
语罢脱下祭衣,露出藏在其下的甲胄。祭坛下的东宫近侍们也跟着解衣亮剑,云杉登阶向太子呈上宝剑强弓。
朱昀曦拔剑在手,问他人马是否准备妥当。
云杉朗声禀报“单仲游已领八百龙禁尉骑兵
在会场东南面集结,只等殿下号令。”
群臣见太子要亲自出战,慌忙谏阻,陈良机苦劝“事关国本,殿下万不可为区区毛贼轻千金之躯啊!”
其他人也争相劝阻,说贼兵来势凶猛,我方兵力不足,太子贸然出战恐会失利。
朱昀曦厉色训斥“诸公如此胆怯,全无半分血性,真真枉食君禄。孤上有祖宗庇佑,下有鬼神护持,岂会败给贼寇?若有忠勇之士随孤出战,孤事后皆奏请加功。再有阻拦者,则以通敌罪究之!”
唬退碍事人等,他传唤柳尧章近前,命他随驾应敌。
柳尧章失慌着忙,找虎豹熊罴各借了十个胆子跟着太子去到军前,不明白这小祖宗为何挑他这文弱书生冲锋陷阵。
出发前朱昀曦笑着向他解释“叔端莫慌,孤不是叫你去送死。那伙文官刚才激烈反对,事后断无好话,孤要防着他们任意编排,须得找个善弄文墨的官员记录孤领兵杀敌的过程。这差事要紧,交给你孤才放心。”
他只表达一层意思,另外还想以后借柳尧章之口向柳竹秋炫耀他的英勇壮举,派出二十骑负责保护他。
龙禁尉们早接受过太子晓谕,俱都摩拳擦掌急着立功,得令后人人勇当先锋,追随帅旗冲向不远处火光遄动的战线。众多勇敢的官员也踊跃参战,尤以锦衣卫和武官们最为积极,有的连随行的车夫轿夫都带上了。
负责防御的官军们原本都抱着拖延时间的心态,盼望祭典早些完结,太子百官们打道回城,结束这要命的苦差。
战斗时不敢全力以赴,怕一个大意丢失防线,不死于贼手也会被朝廷砍头。
贼兵左突右撞冲不过去,官军不敢变动阵形合而歼之,战局陷入胶着。
突闻号角嘹亮,一支生猛地骑兵自天坛方向冲来,风卷残云地杀入贼兵阵营。队伍中央帅旗飘扬,上面的字迹在明灭的火光里若隐若现。
有人认出是太子的卫队,惊诧呼声令所有人入坠梦中。
天家征战沙场都是百年前的老黄历了,谁能想到自己能亲眼见证历史?
消息很快得到证实,稳扎稳打的官军将士们瞬间热血沸腾,未来的九五之尊正身先士卒,人人都争着竭忠用命,怒马冲锋。能和太子殿下并肩作战,死了也值。
朱昀曦不按常理的出击也惊呆了对面的贼寇,他们是冲着绑架他来的,然而会面方式大出意料,措手不及下队形被冲得七零八落,立刻乱了阵脚丢了气势。
别处驻守的官军闻讯赶来合围,从两翼对贼兵狂击猛打,现场断肢飞舞,血流成河,战斗之激烈远超寻常。
朱昀曦在战场后方来回奔走,指挥阵形。单仲游带领一百卫士围绕护驾,贼兵难以靠近,可那些无孔不入的箭矢好几次几乎擦着朱昀曦的身体掠过,最险的一次击中了他头盔上的帽缨。
侍卫们劝他撤退躲避,他全然不听,浑身充斥着蛟龙入水的兴奋,誓与众军士共进退。
牛氏兄弟此前只当官军都是酒囊饭袋,马虎打仗,认真逃跑,根本不足为惧。可一旦对手也开始玩命,他们的优势便消失了,经过半个时辰的恶斗,死伤惨重,听说朝廷正往这边大批增援,慌忙撤退。
朱昀曦发现贼兵有逃跑的迹象,命部众全力追击,绝不容贼寇喘息。
牛陆先带领残部逃回保定,在城外遭到早已等候在此的伏兵阻击,战败逃跑途中才得知他们进兵天坛时定兴县的官兵突袭了保定,攻下县城,剿灭了城内的守军。
萧其臻带兵攻城前先派人秘密联络保定一带抗贼的民勇,意外重逢了几位熟人以前曾帮助他对付高勇的何秀才、车十一等接受招安的土匪。
这些人恢复良民身份后回家踏实度日,好不容易获得的安定生活又遭流寇破坏。
见这伙贼人滥杀滥抢残暴不仁,便愤勇地挑起保家护民的担子,组织乡勇在山间地头与贼兵们打游击。
他们受过萧其臻恩惠,更敬重其为人,听说他奉旨收复保定都喜之不尽,忠心服从其调遣。
当贼兵主力离开保定后,何秀才等人即率民勇队佯装攻城,吸引一批守军离城。得他们掩护,萧其臻的部队顺利攻入城池,在很短的时间内结束了战斗。
牛氏兄弟丢失据点,分头向易县方向逃窜,投奔其他贼首。
萧其臻率兵清剿保定周边残余的贼寇,隔天又肃清了霸州境内的叛乱,京师以南地区的战火终于熄灭了。
之后朱昀曦领兵抗贼大获全胜的消息传至各地,人们额手称庆,争着颂扬太子的神勇功绩。
远在蔚县的柳竹秋也知道了,她原本应该比任何人都欢喜,却因一桩迫在眉睫的危情绷紧心弦,顾不上替太子庆贺。
她协助滕凤珍收复阳原县后不久蒋少芬便找了来。
蒋妈早将她的书信交付大同巡抚叶轶伦。
叶巡抚很重视信中警示,让蒋少芬在大同暂侯,派遣一些间谍出关打探阿努金方面的动向。
她于等待中听说温霄寒到了百里外的阳原县,立即赶来与小主人会合。
柳竹秋与蒋妈叙过寒温,仍派她回大同等消息。
两天前朱昀曦的使者到蔚县慰问她,并传庆德帝谕旨授予她钦差职权,协理府县政务。她挂心西
北边防,接旨后赶赴大同。
叶轶伦的间谍恰好发回确凿情报,称阿努金正在加紧练兵,近期内或将南侵。
他负责边防,时刻备战,不惧鞑靼叩关,但当前有个巨大的隐患正对大同军队构成威胁,还让他无力应对,急忙向钦差大人求助。
原来数月前大同镇守太监罗东生看上大同总兵颜唯聪家一位美妾,向颜唯聪索要不成就对其怀恨在心,扬言要取他性命。
八月底罗东生回京述职,大同官场的人都怀疑他会在庆德帝跟前诋毁颜唯聪。要知道皇帝对宦官偏听偏信是常态,以前就有好些官员被罗东生谗言构陷,获罪丢官,他要整人,那是一害一个准。
怎料罗东生到京不久就遇上牛氏兄弟造反,从北京至大同的道路受阻,罗东生怕死不敢冒险动身,这两个多月滞留京城,大同这边也不清楚他那边的动作。
要是他已经向庆德帝告完黑状,颜唯聪定会被革职查办。
“颜总兵统领大同边军多年,威望、能力都是其他人不能比拟的,平时还好说,眼下鞑子随时会南侵,这节骨眼上走马换将,恐危及边防啊。”
柳竹秋知叶轶伦的话绝非危言耸听,心想“我日前已将阿努金吞并阿良速部落,或许会率众南侵一事奏报太子。他想必也已向陛下呈奏,可陛下习惯听信那帮亲信太监的话,保不齐仍会干糊涂事。”
她急忙写了解释说明的书信派人送回京城交给朱昀曦,请他在圣驾前为颜唯聪辩护。叶巡抚也紧急上奏书向朝廷禀报边情,指望皇帝慎重处理颜唯聪。
京城西北的贼寇未除,信使必须走东南绕道,至少两日才能抵京。
他们刚出发,叶轶伦派去监视罗东生的探子先到了,说保定霸州一线的寇乱一除,罗东生便急着回大同,探子日夜兼程累死一匹马才抢先跑回来。
“按他们的行进速度,明天就到蔚县了。”
探子只知道罗东生的行程,不清楚他是否携有圣旨。柳竹秋不敢大意,连夜赶回蔚县,准备在这里截住奸宦。
见这伙贼人滥杀滥抢残暴不仁,便愤勇地挑起保家护民的担子,组织乡勇在山间地头与贼兵们打游击。
他们受过萧其臻恩惠,更敬重其为人,听说他奉旨收复保定都喜之不尽,忠心服从其调遣。
当贼兵主力离开保定后,何秀才等人即率民勇队佯装攻城,吸引一批守军离城。得他们掩护,萧其臻的部队顺利攻入城池,在很短的时间内结束了战斗。
牛氏兄弟丢失据点,分头向易县方向逃窜,投奔其他贼首。
萧其臻率兵清剿保定周边残余的贼寇,隔天又肃清了霸州境内的叛乱,京师以南地区的战火终于熄灭了。
之后朱昀曦领兵抗贼大获全胜的消息传至各地,人们额手称庆,争着颂扬太子的神勇功绩。
远在蔚县的柳竹秋也知道了,她原本应该比任何人都欢喜,却因一桩迫在眉睫的危情绷紧心弦,顾不上替太子庆贺。
她协助滕凤珍收复阳原县后不久蒋少芬便找了来。
蒋妈早将她的书信交付大同巡抚叶轶伦。
叶巡抚很重视信中警示,让蒋少芬在大同暂侯,派遣一些间谍出关打探阿努金方面的动向。
她于等待中听说温霄寒到了百里外的阳原县,立即赶来与小主人会合。
柳竹秋与蒋妈叙过寒温,仍派她回大同等消息。
两天前朱昀曦的使者到蔚县慰问她,并传庆德帝谕旨授予她钦差职权,协理府县政务。她挂心西
北边防,接旨后赶赴大同。
叶轶伦的间谍恰好发回确凿情报,称阿努金正在加紧练兵,近期内或将南侵。
他负责边防,时刻备战,不惧鞑靼叩关,但当前有个巨大的隐患正对大同军队构成威胁,还让他无力应对,急忙向钦差大人求助。
原来数月前大同镇守太监罗东生看上大同总兵颜唯聪家一位美妾,向颜唯聪索要不成就对其怀恨在心,扬言要取他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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