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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一笑,把纸折起來收好,说道:“我也读不懂。雪琴哪,你明天就去衡州吧,会同刘子默一起,在各州县实地考察一下。你先要给陆勇选一处驻扎之地,地域要宽阔,起码能屯扎五千人;再沿江选一处造船之地,水域也要宽阔,可以操练水勇。另外,你还要就近雇一些工匠、夫役。人数由你來定,薪水也由你说了算。你去歇吧,明儿起早赶路。你明儿上路前,我着案上给你开一张札委。这样一來,地方衙门就不能阻拦了。”
彭玉麟起身道:“大人还未明示,我们要造多少只战船?船数定下來,才好决定雇工匠、夫役的数目。”
曾国藩道:“先试造几艘各种型号的船只。圣旨到后,才能大量地制造。雪琴,造船的工匠如果近处寻不着,就到省城來招;省城如果也缺少,就到外省去招。工匠关乎船的质量,万不能马虎,一定要仔细些。”
彭玉麟点一下头说:“我以前认识几位能造小舢板的工匠。我一到衡州就写信过去,请他代雇一些工匠。大人,您也歇吧。”
曾国藩一边铺纸一边说道:“我还要给朝廷拟折子。参清德这件事,不能再拖了,更不能让外人知道。”
彭玉麟轻声叹了口气,默默地走出去。
曾国藩先拟了《移驻衡州折》。
该折开篇这样写道:“窃臣奉命查办土匪,惟衡、永、郴、桂尤为匪徒聚徙聚集之薮。拟扎衡州就近搜捕……”
谈到移驻衡州的理由,折子这样写道:“至省城防堵事宜,江西与湖南交界之区,共有四路相通,北为平江、通义、宁州之路南为茶,攸通吉安府属之路,中间二路,一为浏阳通瑞州、上高,一为醴陵通袁州、萍乡。现在浏、醴二路已派兵勇防守隘口。北路去贼踪尚远,惟南路茶、攸一带、与吉安府属之安福、永新紧接。目下土匪窜扰吉安、茶、攸,去长沙较远,去衡州甚近。臣到衡时,急宜设法堵御,以防土匪勾引,乘虚窜入。商之抚臣意见相合。其省城守备,经抚臣等悉心筹划,尚属布置周妥,堪以仰慰宸廑。所有微臣移驻衡州缘由,谨缮折由驿三百里具奏,伏乞皇上圣鉴。谨奏。”
在折中,曾国藩只字未提兵勇交恶、势成水火的事。在曾国藩看來,把这种事作为移驻衡州的理由,等于是向国家经制之师叫板。凭目前区区两千名湘勇,根本沒有交板的资格。
构思此折,曾国藩沒费太多的踌躇,几乎是一挥而就。
但在写参清德的附片时,曾国藩却动开了脑筋。
参清德,既不能参他指使兵弁砸毁发审局的事,因为这件事曾国藩并沒有真凭实据在手,更不能把彭玉麟的老友卖出來;亦不能参他与鲍起豹沆瀣一气、故意刁难湘勇的事。
那么,究竟应该从哪里下手,才能把清德彻底参倒呢?
曾国藩眉头紧锁,苦苦回想自己到任以來,绿营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两刻钟后,曾国藩提起笔來,先在纸上写上标題:请将副将清德交刑部治罪片。
曾国藩放下笔,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又甩了甩右手,然后便重新提起笔,刷刷点点写起來:“再,长沙协副将清德,性耽安逸,不理营务。去年九月十八日,贼匪开挖地道,轰陷南城,人心惊惶之时该将自行摘去顶戴,藏匿民房。所带兵丁,脱去号褂,抛弃满街,至今传为笑柄。今春该将自岳州回省,旋至常、醴一带,查办土匪。所过地方,虽经贼匪蹂躏之区,尚复苛索供应,责令各属备弁,购买花盆,装载船头。臣到省半年,每逢三八之期,督率弁兵校场操阅,该将并未到过一次,实出情理之外。臣面商抚臣骆秉章,函商督臣张亮基本拟会参请旨将该将革职,惟思此等恶劣将弁,仅予革职,不足蔽辜。现在逆匪围逼南昌,湖南已调兵数百,拟往救援。臣两次接江忠源书函,嘱添募楚勇三千,现已次第募到。拟领会陛任知县朱孙诒及江忠源之弟江忠浚等管带,于日内起行,星驰赴援。湖南本省防堵,亦在十分吃紧之际。惟将士畏葸疲玩,已成锢习。劝之不听,威之不惧,竟无可以激励之术。相应请旨将长沙协副将清德革职,解交刑部,从重治罪,庶几惩一儆百,稍肃军威而作士气。臣痛恨文臣取巧,武臣退缩,致酿今日之大变,是以为此激切之请。若臣稍怀私见,求皇上严密查出,治臣欺罔之罪。谨奏。”
放下笔,曾国藩又把一折一片重新读了读,稍稍更动了几个字,便开始誊抄起來。
发审局原本有两位起稿师爷,寻常折子,曾国藩都委托他们來拟。
但今天这一折一片,却非比寻常,它不仅关乎自己的安危,更关乎湘勇以后的发展。
这就是曾国藩要选在夜深人静时來写这一折一片的原因。
曾国藩尽管慎之又慎,自认为事情做得天衣无缝,万无一失,但他并沒有预料到,就因为他这一折一片,不仅险些丢掉自己的身家性命,连塔齐布,也差一点驾鹤西游。(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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