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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绍彭鬼鬼祟祟地来找明远。

“远之,市面上出了一件好东西。”

他左右看看,然后面对明远“虽说君子远庖厨,但若是有了这件东西,你家厨子的手艺必定能提升十倍。”

明远听了薛绍彭的描述,不置可否地啜了一口茶,轻描淡写地开口“道祖兄,今天在我家吃晚饭吧!”

这一顿薛绍彭自然吃得赞不绝口。其中一道“油爆双脆”更是让薛绍彭没停过筷子。

可待他得知这“双脆”,竟然分别是猪肚和鸡胗的时候,薛绍彭终于惊得停下了筷子。

明远知道宋人不喜食猪肉,而猪肚又是猪下水,更是为时人所摒弃的。所以他很想看看薛绍彭的反应。

薛绍彭却只停了片刻,筷头继续向盘中伸出,一边吃一边连连称赞“好吃!”

蜂窝煤炉火力迅猛,能令炒菜锅中的油温瞬间升很。食材在里面翻炒,被瞬间锁住水分,因此表面脆爽,但内里鲜嫩,汁水丰富而弹牙。再加上阿关姐将猪肚和鸡胗都清理得很干净,没有猪杂鸡杂本来的腥膻味。

薛绍彭是个嘴巴很刁的纨绔子弟,怎么会吃不出其中的妙处?

“远之,你家也一定买了那蜂窝煤炉,开始用蜂窝煤了吧!”

他原本就是想把这个“大秘密”告诉明远,但现在看来,明远应该已经知道了。

明远想了想,最终向薛绍彭说了实话这制作蜂窝煤的厂子就是他家的产业。

薛绍彭恍然大悟,伸手拍着后脑“我说呢!”

明家豪富,在城外有这样一处产业,丝毫不奇怪。

见薛绍彭好奇,明远就向他细细解说“这蜂窝煤制起来很简单,就是将外地运来的石炭,用碾子碾成细粉,用网筛过,然后再混入湿润的黄泥,拌匀,填入模具压制,之后再晒干,就可以使用了。”

“这么简单?”

薛绍彭一怔。

他虽然纨绔,但却是个懂行的纨绔,这时候捂着耳朵说“不听不听,远之你怎么将这样重要的秘方都随随便便告诉了我?”

眼看着蜂窝煤在长安城中的行情渐长,薛绍彭自然明白这个行业大有可为。

甚至薛家如果得了这方子,也能依样画葫芦建一个“蜂窝煤厂”出来。

他身为明远的好友,瓜田李下的,得赶紧装作压根儿没把这些听进去的样子。

明远却笑着摇头“不妨事的。道祖兄,即使是这方子流传出去,别家也做不过我家。”

明远对这门生意胸有成竹,是因为他的“蜂窝煤厂”占了一个“规模效应”——

从煤商手中大批量采购煤块,能够将价格压得很低。在城外官道附近设立工厂,尽量压低了运输成本。专门培训工人,集约化规模化管理……

明远很有信心,别人就算是知道了蜂窝煤的配方和大概配比,在成本上也干不过他。

更何况,他家厂子里出产的蜂窝煤,还会加入一些便于引火的成分,让蜂窝煤比较容易点着。这些则是明远不会轻易对外透露的。

“但若是有升斗小民,为了自用,自行去拾了石炭,自行磨碎了做这蜂窝煤,我也不会拦着。”明远微笑着为薛绍彭解释。

薛绍彭看着明远在灯下那张清秀无俦的面孔,突然叹了一口气。

“都说家父在货殖财计上那是一等一的,小弟却没有学到家父的半点本事。反倒是远之你……将来成就必不下于家父。”

他家老爹薛向,如今正任着江浙荆淮发运使,才能得了王安石的青眼,日后恐怕是要进三司使的,也就是朝中的“计相”,专管一国财政。

而薛向唯一可惜的,就是没有个进士出身,是荫补官,阻碍了他迈向中书政事堂之路。

此刻薛绍彭自怨自艾的,则是他没能学到老爹的半点本事,科举上也不怎么行,无法弥补老爹的遗憾。

谁知明远却在灯下淡淡一笑“道祖兄,凭你那一手书法,就能让后人记住你,你信也不信?”

薛绍彭顿时来劲了。

薛家衙内大公子最爱书法,爱搜罗古人碑帖,爱临摹,也爱自己挥毫写意。

还有一点,他的书法比明远的强太多了。明远的字虽然端丽俊秀,但看得出还是练习太少,也缺少天赋,在这方面难成大器。

明远这么一安慰,薛绍彭心情无比舒畅,忍不住又吃了两筷子美食。

最后他想起一茬儿“祖母看那蜂窝煤炉子挺好,打算进了腊月,就让人放进卧室里,冬天夜里取暖,再舒服不过了。”

谁知这话一出,明远突然变了脸色。

“道祖兄,此事万万不可!”

他猛地站起来,那架势看起来就像是要冲进薛家,去将薛家的蜂窝煤炉抢出来似的。

薛绍彭呆住了。

他听明远连比带划地解释了一通,说是卧室里空气不流通,那煤球燃烧不充分,会出一种无色无味的有害气体,能在睡梦中致人死命的。薛绍彭也惊得变了脸色,马上起身,要回家将这件事告诉祖母。

但想想这事不算着急,于是薛绍彭又坐下来,问明远“远之,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明远的脸色比平常时候发白,他见薛绍彭问,便叹了一口气,说“前日里与太原府来的石炭商人闲话的时候,曾经谈及此事。他们说起太原府出过这样的无头案子,冬日在密闭的卧室里,人无灾无病地便去了。官府怎么查也没查出头绪来。”

“但后来又有两三起这样的案子,共同点都是卧室里烧着石炭,人们才醒悟过来的。”

明远想了想又说“道祖兄试着回想,若是家里的炭盆哪天烧了湿炭,是不是也会感到头昏眼花,恶心欲呕?”

薛绍彭抬起头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明远便道“那便是燃烧不充分,无论是木炭还是石炭,都会释放出毒素,被人吸入,便有伤身体了。”

薛绍彭顿时全信了,拱手作揖道“多亏远之提醒,愚兄这就回去告诉家祖母去。”

他又赞叹道“‘燃烧不充分’云云,都远之是师从横渠先生门下时学来的吧!愚兄真是羡慕你,横渠弟子懂得可真多啊!”

明远!

至此他终于发现了试验方为他安排这个身份的深意

一个“永远在别处”的爹,可以充当名义上的资金来源,源源而来从不停止;

一个“当世大儒”身份的先生,可以充当知识来源,什么都能说是从先生那里学来的。

实在是高啊!

他送走了薛绍彭,没忘了再三叮嘱对方,一定要注意用炭安全,甚至还推荐了一下自家“地炉”的形态——明家的地炉,砌在卧室里,但是烧火的地方却在屋外,有烟道能把“有害气体”都排出屋外。

等到回到自己屋内,明远想了想,取出笔墨纸张,在纸上刷刷刷地写了起来——

随着天气转冷,长安城里的炭行门前,人头攒动。

新出的蜂窝煤价格便宜,烧得又好。既可以搭配专门的煤炉,也可以就这么买一块两块地回家去,扔灶台下面一样能烧。所以这种货品很紧俏。

谁知今日炭行跟前却多了少年人散发“小广告”。

发放“小广告”的少年们声音清亮,念起了童谣。

“烧炭务必要通风,卧室烧炭要不得。”

“可别贪图炭炉暖,点上一夜很危险。”

人们支起耳朵真的吗?

“轻则头晕眼花,重则人事不省。送医花钱一大把,郎中未必能治好。”

这是最要紧的,若是取暖把自己给取伤了,还要花钱就医,那多亏?

顿时有人转身离开队伍,摇着手说“既然如此,这炭我不买了。”

谁知身后的童谣又高声地唱了起来。

“蜂窝煤,火力足,最适宜,烹佳肴。”

“勤通风,排烟气,保平安,没问题。”

“用炭安全记在心,欢乐祥和过个冬!”

后面的这几句就又把人给拉了回来——毕竟很多普通人家用起燃料来,烧火做饭才是最大头。冬夜里要取暖,完全可以烧水冲个汤婆子,一夜就安安稳稳地过去了。

炭行附近,还有些穷汉带着孩童偷偷捡拾小块的石炭,扫扫炭粉什么的,听见这童谣,也都暗自记在心里——这毕竟是性命交关的大事。

谁知还不止是少年们唱的顺口溜。

在炭行门口,竟有一个牙人站在那里,手持一张纸,高声诵念“安全须知”。

每一名前来买炭的百姓进店后,这牙人就会字正腔圆地将使用蜂窝煤的一应安全要求都诵念一遍,末了还会向主顾确认一遍,对方听懂了,记住了,回答若干问题之后,再将主顾送出门外。

这名牙侩是程朗推荐给明远的,也是官牙,但却是个“不成器”的官牙,因为做人太一板一眼了,不懂得灵活变通,即使有个官牙的身份在,也撮合不了几桩买卖。

然而这种较真的个性,对于明远来说却再合适不过了。

因此明远接受了程朗的推荐,礼聘这名牙人来炭行,作为“安全宣传员”,职责是确保每个来长安炭行里买蜂窝煤的主顾,都听过一遍“安全须知”。

这是明远为可能的安全隐患和买卖纠纷安排下的“先手”。

官牙字正腔圆,在炭行里一遍一遍地念着“安全须知”,不可能有人会不重视。万一日后引起纠纷,炭行这边可以说是已经尽到了义务。

他这样做也是防着潜在的竞争对手借口“安全事故”找他的麻烦。有官牙出面解说,官府那边必然更倾向于他。

只是这样一来,蜂窝煤的销售进度未免缓慢了一点。但长安百姓的普遍反应是,这发卖蜂窝煤的商人不是个“奸商”,对主顾的安危,还挺上心的。

在蜂窝煤的销售一点点提升的过程中,长安城里另一种取暖用具突然火了。

这件用具就是“地炉”。

地炉在时人家中颇为常见,多见于堂屋之中,修得比地面略低,冬日里热气上升,能将整间屋子都带暖。

地炉之中通常都是烧炭,上面还可以顿个镣炉架子,用来烹水煎茶。

但在长安城中新近流行的“地炉”却不同于传统,是一种用砖砌起的封闭式炉灶,灶口和烟道都在室外,完美符合“勤通风,排烟气”的安全使用要求。

据说,这地炉上还可以直接坐卧,特别舒服。有人多年的老寒腿在这“地炉”上坐了两天竟然就好了。

于是,这股修“地炉”的热潮从达官显贵开始,逐渐火到了小康之家。

不少人按照亲朋的指点,到东市找一位姓王的砖作匠人,说是请他出山,为自家砌“地炉”。那王老汉却只反问一句“啥?啥地炉?”

“当初教我砌这物事的小郎君可是说得明明白白,那叫‘炕’,叫‘火炕’。”暖,点上一夜很危险。”

人们支起耳朵真的吗?

“轻则头晕眼花,重则人事不省。送医花钱一大把,郎中未必能治好。”

这是最要紧的,若是取暖把自己给取伤了,还要花钱就医,那多亏?

顿时有人转身离开队伍,摇着手说“既然如此,这炭我不买了。”

谁知身后的童谣又高声地唱了起来。

“蜂窝煤,火力足,最适宜,烹佳肴。”

“勤通风,排烟气,保平安,没问题。”

“用炭安全记在心,欢乐祥和过个冬!”

后面的这几句就又把人给拉了回来——毕竟很多普通人家用起燃料来,烧火做饭才是最大头。冬夜里要取暖,完全可以烧水冲个汤婆子,一夜就安安稳稳地过去了。

炭行附近,还有些穷汉带着孩童偷偷捡拾小块的石炭,扫扫炭粉什么的,听见这童谣,也都暗自记在心里——这毕竟是性命交关的大事。

谁知还不止是少年们唱的顺口溜。

在炭行门口,竟有一个牙人站在那里,手持一张纸,高声诵念“安全须知”。

每一名前来买炭的百姓进店后,这牙人就会字正腔圆地将使用蜂窝煤的一应安全要求都诵念一遍,末了还会向主顾确认一遍,对方听懂了,记住了,回答若干问题之后,再将主顾送出门外。

这名牙侩是程朗推荐给明远的,也是官牙,但却是个“不成器”的官牙,因为做人太一板一眼了,不懂得灵活变通,即使有个官牙的身份在,也撮合不了几桩买卖。

然而这种较真的个性,对于明远来说却再合适不过了。

因此明远接受了程朗的推荐,礼聘这名牙人来炭行,作为“安全宣传员”,职责是确保每个来长安炭行里买蜂窝煤的主顾,都听过一遍“安全须知”。

这是明远为可能的安全隐患和买卖纠纷安排下的“先手”。

官牙字正腔圆,在炭行里一遍一遍地念着“安全须知”,不可能有人会不重视。万一日后引起纠纷,炭行这边可以说是已经尽到了义务。

他这样做也是防着潜在的竞争对手借口“安全事故”找他的麻烦。有官牙出面解说,官府那边必然更倾向于他。

只是这样一来,蜂窝煤的销售进度未免缓慢了一点。但长安百姓的普遍反应是,这发卖蜂窝煤的商人不是个“奸商”,对主顾的安危,还挺上心的。

在蜂窝煤的销售一点点提升的过程中,长安城里另一种取暖用具突然火了。

这件用具就是“地炉”。

地炉在时人家中颇为常见,多见于堂屋之中,修得比地面略低,冬日里热气上升,能将整间屋子都带暖。

地炉之中通常都是烧炭,上面还可以顿个镣炉架子,用来烹水煎茶。

但在长安城中新近流行的“地炉”却不同于传统,是一种用砖砌起的封闭式炉灶,灶口和烟道都在室外,完美符合“勤通风,排烟气”的安全使用要求。

据说,这地炉上还可以直接坐卧,特别舒服。有人多年的老寒腿在这“地炉”上坐了两天竟然就好了。

于是,这股修“地炉”的热潮从达官显贵开始,逐渐火到了小康之家。

不少人按照亲朋的指点,到东市找一位姓王的砖作匠人,说是请他出山,为自家砌“地炉”。那王老汉却只反问一句“啥?啥地炉?”

“当初教我砌这物事的小郎君可是说得明明白白,那叫‘炕’,叫‘火炕’。”暖,点上一夜很危险。”

人们支起耳朵真的吗?

“轻则头晕眼花,重则人事不省。送医花钱一大把,郎中未必能治好。”

这是最要紧的,若是取暖把自己给取伤了,还要花钱就医,那多亏?

顿时有人转身离开队伍,摇着手说“既然如此,这炭我不买了。”

谁知身后的童谣又高声地唱了起来。

“蜂窝煤,火力足,最适宜,烹佳肴。”

“勤通风,排烟气,保平安,没问题。”

“用炭安全记在心,欢乐祥和过个冬!”

后面的这几句就又把人给拉了回来——毕竟很多普通人家用起燃料来,烧火做饭才是最大头。冬夜里要取暖,完全可以烧水冲个汤婆子,一夜就安安稳稳地过去了。

炭行附近,还有些穷汉带着孩童偷偷捡拾小块的石炭,扫扫炭粉什么的,听见这童谣,也都暗自记在心里——这毕竟是性命交关的大事。

谁知还不止是少年们唱的顺口溜。

在炭行门口,竟有一个牙人站在那里,手持一张纸,高声诵念“安全须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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