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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就是立法大会之日,天才刚亮不久,这相国寺的后院就已经是人声鼎沸,比那元旦大朝会似乎还要热闹,要知道这可是寒冬之际。
当然,立法会一般都是在这时候开,因为调任的司法官员,大多数都是在这时候回京。
不过今儿天公还算作美,给了一点点阳光,还算是晴朗。
但凡能不坐马车,司马光是肯定不坐的,他觉得闷得慌,今儿也是如此,双手没入袖中,身旁就跟个小随从,悠哉悠哉地步行而来。
巧了的是,那王安石也不太喜欢坐马车。
性格如此像似,导致这一对冤家又在相国寺门前遇上。
“晦气!”
王安石当即嘀咕一句,嘴上却揶揄道:“想不到君实还有心情来这参加立法会。”
司马光与他的想法完一致,抚须呵呵笑道:“你都有心情来,我为何不能来,我好歹只有一州之烦劳,你可是一路之烦劳。”
王安石感慨道:“张三有句话说得好啊!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
司马光淡淡回应道:“话是这么说,但是,从当下的情况来看,你这更像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王安石呵呵道:“非我不自量力,而是今年命犯小人,没有办法。”
司马光道:“彼此!彼此!”
二人一边相互讽刺着,一边入得寺庙。
霎时间!
宛如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里面本在闲聊的官员,不约而同地偏头看向他们两个。
这是世纪大复合吗?
很快,王安石和司马光就给出答案,一左一右,走得干脆,宛如告诉众人,只因那门太窄。
不少人是稍稍松得一口气,他们两个可不能和好啊!
司马光和王安石刚刚进去不久,一个憨厚的面孔从一条小巷内探出来,瞅了半天,他反身回到巷内,来到一辆马车前,“三哥,司马学士和王学士已经进去了。”
只见张斐从马车内出来,“好险!好险!现在夹在他们中间,可真是自找罪受啊!”
说着,他向龙五道:“龙五,你先去停车,我跟李四先进去了。”
龙五道:“李四可护不了你。”
张斐道:“今儿老子要是在相国寺挨打,那老子就不活了。”
便是昂首挺胸,大步走出去,一点都不虚,今儿相国寺肯定是顶级防备。
刚出得小巷,就听得一人喊道:“张珥笔!”
张斐偏头一看,不禁是又惊又喜,“苏先生。”
来者正是苏轼。
张斐立刻快步走去,拱手一礼,“苏先生何时回来的?”
苏轼稍稍一愣,道:“我记得前些天上你家拜访时,虽被拒之门外,但我也自报了家门啊!”
“!”
张斐眨了眨眼,道:“竟有这事,苏先生请放心,我回去就让那下人滚蛋。”
苏轼立刻道:“那下人生得一脸大胡子,你可别认错了。”
“呃!”
现在不流行客套话了吗?张斐打了个哈哈,马上转移话题道:“苏先生这三年在扬州可好?”
苏轼叹了口气道:“此去真是受益匪浅,我也终于明白,当初司马相公的一番良苦用心。”
“是吗?”张斐诧异道。
他听说苏轼在扬州闲赋了三年。
苏轼点点头都:“此去让我明白,我大宋病根是源于何处。”
张斐道:“源于何处?”
苏轼道:“源自吾辈。”
“嗯?”
张斐困惑道:“张斐愚钝,不知苏先生此话怎讲?”
苏轼道:“我在扬州成天游山玩水,遍访好友,却还给我发丰厚的俸禄,这不就是冗官之祸吗?”
该死的,我问那个问题干嘛?张斐恨不得抽自己一下嘴巴,干笑地点点头。
苏轼又问道:“你在河中府可有体会?”
我就不信你弟弟没有给你写信,你还问我。张斐点点头,“也有。”
“是吗?”
“是。”
张斐点点头道:“河中府盐利数百万贯,可是皇庭的支出,还得靠自己挣,你说这钱花在哪里了。”
苏轼叹了口气,“所以像这立法大会,纯属劳民伤财,毫无意义,什么时候,我能有正事可干,那便是消除了冗官之祸。”
张斐问道:“那苏先生为何还来?”
苏轼道:“你道我想来,实在是玩了三年,朝廷好不容易给我找了个活干,我若这都不来,我也不好意思领这俸禄啊!”
张斐愣了下,“也是富公召你回来的?”
苏轼点点头道:“司马相公最近好像也躲着我。”
也?
张斐算是听明白了,这哪是写出“老夫聊发少年狂”的苏东坡,分明就是一个深闺怨妇,惹不起,惹不起,他偷偷向李四使了个眼色。
李四虽然有些呆,但毕竟跟张斐这么久,立刻反应过来,忙道:“三哥,这会要开始了。”
“哎哟!”
张斐如梦初醒一般,“苏先生,我这还有点事,就先失陪了。”
“你请便。”
苏轼还是保持风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后又道:“你这个仆从可比那大胡子有眼力劲啊!”
张斐尬笑几声,赶紧往大门那边走去。
得亏走了,否则的话,就真迟到,张斐忘记自己喜欢压轴,本来就来得晚,刚刚进门,就被富弼的仆从给拉走。
“你怎么才来?”
富弼见到张斐,不禁沉眉道:“官家可都来了一会儿了。”
对于张斐的这个习惯,富弼是真的不太喜欢,你以前是一个珥笔,那随便你怎么去风骚,但现在你是一个大庭长,还这么不靠谱。
张斐赶忙解释道:“富公,这真的不怨我,门外有个怨妇拉着我,我也没有办法。”
富弼惊奇道:“有个怨妇拉着你?可是有冤情?”
“有!”
张斐点点头道:“这个怨妇名叫苏轼。”
富弼愣了愣,笑骂道:“你小子竟敢戏弄老夫,去去去,快去准备。”
“是。”
张斐点点头,又道:“我已经准备好了,没啥可准备的。”
“那就走吧。”
二人来到后院,但见相国寺最大的院内,都坐满了人,毫不夸张的说,比元旦大朝会都要多。
但令人惊讶的是,里面竟然鸦雀无声。
仔细一看,就不难发现,左边是革新派,右边是保守派,阵营非常明确,就连富弼的座位都是安排在右边的。
虽然赵顼也在,但他也是一脸的无奈和无聊。
富弼和张斐先是来到赵顼面前行得一礼,赵顼在这沉闷的气氛中,也懒得开口,只是用眼神暗示富弼,快点开始,快点开始,这气氛太过压抑。
富弼心领神会,吩咐张斐直接开始,连这会前致辞都免了,这气氛也没啥可说的,关键他知道,这场大会就是为张斐而开。
不过富弼为张斐准备的还算是比较贴心,长桌、炭笔、屏风都给张斐备上。
张斐来到讲桌前,先是向在坐的人拱手一礼,然后开始整理起文案来,一边整理,他一边说道:“其实我一直都还期待来立法会来跟各位解释,因为我也不觉得自己的判决,是非常完美的。
但是关于大家的争议,却让我有些始料未及,我以为向吴张氏弑母案,会有激烈的争论,因为当时这件案子,令我伤透脑筋,最终还为此案开设助审团。
可不曾想,关于此案,似乎没有太多争议,反倒是对皇庭判定官府赔钱这类案件,有着诸多争议,但是在我看来,这恰恰又是最没有争议的。”
他话音刚落,就听得一人道:“难道青州当下面临的问题,还不足以说明此类判决存有争议吗?”
张斐抬头看去,正是怨妇苏轼,心道,今儿他是来砸场子的啊!
不过苏轼这么一出声,倒是缓和了气氛。
他坐在保守派,但他这么一问,革新派那边是频频点头。
文彦博低声道:“你没有跟子瞻解释吗?”
司马光叹道:“解释甚么,见面就狠狠讽刺了我一个时辰。”
文彦博好奇道:“讽刺你甚么?”
司马光不语。
张斐道:“关于青州一事,我也略有耳闻,但我并不知道具体详情,故此不便做出任何评价,这也不是我今日来此的目的。”
不少官员皆是一愣,难道他真的只是来跟立法会解释的。
又听张斐道:“就拿河中府拖欠抚恤金一案来说,是证据确凿,立法会也都承认这些证据没有问题,但是却对皇庭要求官府进行赔偿,有诸多争议。
争议的地方在于,法制之法是明确以君主和国家的利益为重,其次才是个人正当权益,假设地方财政无法支付这一笔赔偿,那该怎么办?
这听着是很有道理,法制之法确实是以君主和国家利益为先,但这根本经不起推敲。”
“愿闻其详。”
“我人都来了,你们急什么。会解释的。”
张斐一笑,又回过身去,在屏风上写上“赔”和“不赔”,嘴里还边说道:“其实我们只要具体分析这两种情况,就能清楚知道这判决到底有没有以君主和国家的利益为先。”
又听得一个酸溜溜的声音,“不过纸上谈兵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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