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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若要亡你,那你也只能接受。
其实应对天灾,唯一得办法,那就是尽人事,听天命,古今中外,都是如此。
很快,王安石就写好一篇文章,然后在正版书铺的新闻报上刊登。
大致内容就是,这天灾是自然现象,任谁都不可避免,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增强自我抵御天灾的能力。
那么经过改革变法的朝廷,是拥有更强抵御天灾的能力,他王安石也将此番天灾视为对新政一次考验。
并且,让百姓安心,朝廷很快就会出台相关政策,以求救助更多人,避免百姓受到饥荒。
此报一出,这牛鬼蛇神就部冒出来。
在很多人看来,王安石是在挑衅老天。
任店。
“考验!”
一个中年男人放下报纸来,冷冷笑道:“既然王相公渴望考验,那咱们何不助其一臂之力。”
此人名叫刘屏,正是第一批免役法的受害者,当时可是花了数千贯才脱身,活了几十年,是头回吃了这么大的亏,心里可是一直都记着的。
他身边一个同样身着绸缎的中年人道:“刘兄,我看咱们还是小心一点微妙,至少也得看看上面是怎么个说法。”
刘屏笑道:“你难道没有发现吗?如今粮价飞涨,粮铺的粮食还少了许多,那些粮铺后面是谁,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对面一人道:“咱也不是要搞事,灾情之下,寻常农夫,也会尽量屯粮食,市面上粮食少,价格上涨,乃是合情合理的事,要是不准涨价的话,那咱就不卖,这又不违法,公检法不是要捍卫个人权益吗?这可是咱们的正当权益啊!”
刘屏冷冷道:“这回咱们不但得将那些罚金给赚回来,还得报仇雪恨。”
不容易啊!
真是不容易啊!
这些地主最近几年真是受尽“磨难”,家里多藏一文钱,都觉得心慌,终于,让他们逮着这个机会。
而且,这其实是他们地主惯用的伎俩。
平时挨上两棍子,他们很快就会将头缩回去,然后躲在下面,猥琐发育,逮着机会,他们就能够一击致命。
其实许多王朝中期想要改革,只要遇到天灾,多半都是以失败告终。
因为民间财富到底握在地主手里,同时,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皇帝作为天底下最大的地主,往往也不愿意拿钱出来,权衡之下,皇帝就只能跟地主同流合污,大家都保存实力。
这就是真相。
富府。
“这个王介甫,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如今遇到天灾,他不但不心怀畏惧,甚至还敢出言挑衅,真是岂有此理。”
文彦博将新闻报往桌上一拍,怒气冲冲道。
“这文章我也看过了。”富弼也是恼羞成怒“难不成他已经狂妄到认为自己能够与老天抗衡,这真是无可救药啊。”
文彦博又道:“可惜官家信他那一套,不过到时若天灾不断,且看他王介甫如何收场。”
之前许多人借此奏请皇帝收回改制,当然是出于政治目的,因为他们知道,皇帝要回三省六部,其主要目的,就是亲自处理朝政,掌控大权,而这将会削弱士大夫的权力,打破皇权与相权的平衡。
但话又说回来,无论富弼,还是文彦博,亦或者其他人,都还是非常相信这天理循环。
就事论事,如果打破这个循环,整个儒家思想都将灰飞烟灭。
而之前他们没有明言反对皇帝官制改革,那是因为他们也拿不出足够的理由,到底赵顼是打着精简官吏的旗帜。
如今老天爷都已经给予明示,他们当然会站出来,反对皇帝官制改革。
原本他们还未有想到王介甫,因为在他们看来,王介甫其实也是其中的受害者,制置二府条例司都给废除了。
可不曾想,王安石又跳出来。
那就必须一块收拾。
王安石的三不足,对于儒家思想的影响真是太大了。
富弼、文彦博、司马光他们都是非常反对,甚至都觉得恶心,他们也是绝对不能容忍这种思想的蔓延。
咚咚咚!
门外响起敲门声来。
仆人立刻过去将门打开了,然后向富弼道:“老爷,是刘侍郎。”
富弼道:“请他进来吧。”
过得片刻,只见刘述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富公,文公也在,那可真是太好了。”
富弼问道:“什么事?”
刘述道:“那王介甫欺人太甚,他在报刊上发表那种大逆不道的文章,有人便想要在报上反驳其理论,结果却被礼部以出版审查为由,不准发表。”
“什么?”
文彦博更是勃然大怒。
这真是太过分了呀!
富弼问道:“君实知道此事吗?”
刘述道:“今儿就没有见到他。”
司马光当然是跑去找张斐算账,他看到王介甫的这篇文章,也是气得火冒三丈,而且他知道,这又是出自张斐的手笔,毕竟他们也曾合作过,如果王安石要写这种文章,是不会这么起头的,弄个夺人眼球的标题。
“司马学士,你且息怒,请听我解释。”
张斐放下挡唾沫的袖袍来,道:“事已至此,我们应该团结一心,帮助国家和百姓度过难关才是,这也是法制之法所追求的,怪这怪那,这是是没有意义得。”
“怎么就没有意义。”
司马光吹胡子瞪眼道:“你要不明白的话,可以先来问问老夫,为何要与王介甫狼狈为奸。”
靠!这你都能反驳我?我还就不信了。张斐虚心问道:“这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还望司马学士能够点醒我。”
“你!”
司马光气得一跺脚,“你怎不想想看,若是这天都不足畏,那饿死再多百姓,又有什么关系?王介甫为何这么说,就是因为他不想从国库里面拿钱出来赈济百姓,他要保住他敛来的财富。
如此浅显的道理,你怎就不明白。你说你这么做,是在为国为民,其实你是在误国误民啊。”
这司马光其实说得很隐晦,王安石只是其次,关键还是皇帝,皇帝要是连天都不敬畏,那他什么都敢干,谁又能限制住他啊!
其实这一切都是阳谋,大家心里都有数,王安石就是法家那一套,帮助赵顼解除所有的束缚,但是司马光他们是坚决反对。
当王安石提出三不足时,就等于是将这事情,放在台面上来说。
历史上王安石是赢了,虽然他变法失败,但他到底帮皇帝解除了束缚,但如今情况有些变化,他并没有赢。
张斐道:“但是王学士已经说,他会采取以工代赈的方式,帮助百姓渡过难关。”
“你放心。”
司马光道:“他一定不会动内藏库的钱,说不定他还会发纸币,因为在他看来,死几个百姓,是不足为惜的。
就好比如上回河北治水一事,他有为劳民伤财,感到丝毫内疚吗?不可能的,我太了解他了,他总是认为自己是在拯救国家,拯救更多的百姓。
其实他是在整个国家拖入深渊。”
张斐听得脸都红了,还真让这老头给蒙中了,但这不是王安石的主意,是他的主意。点点头道:“我大概明白司马学士的意思,但我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如果凡事都得依靠天意去约束,那还要法制之法作甚。”
司马光神情一滞。
张斐道:“法制之法就是捍卫君主、国家和百姓的利益。”
司马光思忖片刻,“不对,这灾情之下,百姓是需要赈济,法制之法只能保证,他们的利益不被侵占,但不能要求他人去赈济百姓。”
张斐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利益,亦是君主和国家的利益,如果能够利用这场危机,完善这方面的律法,也算是有所获。”
司马光捋了捋胡须,似在思考什么。
张斐又赶紧趁热打铁道:“而且我觉得,这二者并不冲突,因为只要是天灾,无论再怎么应对,君主和国家、百姓必将会受到损失,这都将起到警示的作用,而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要尽力将损失减低要最小。
所以现在反驳王学士,是毫无意义的,只有等到事后,再拿出国家的损失,讨论这个问题,才有更多意义。”
司马光道:“也就是说,你能保证王介甫会真的拿钱出来赈济百姓。”
张斐点点头道:“王学士保证一定会赈济百姓的,绝不会让百姓颠沛流离。”
司马光突然发现这厮并没有正面回答,不禁问道:“方才老夫提到纸币的时候,你似乎并没有反对。”
哇真不愧是司马谨慎。张斐只能如实道:“那是因为司马学士猜对了。哎!等等,司马学士切莫动怒,听我说完,我已经说服让王学士发行一种,公检法可以监督的纸币。”
司马光正准备发飙,听到这话,不禁又问道:“什么意思?”
“税币。”
张斐道:“顾名思义,就是一种可以用来代缴税的纸币,这么一来,公检法就能够更好的监督。因为如果是普通纸币,那其实属于行政政策,公检法其实也不太好介入,但如果是税币的话,这里面就包括税法,公检法能够很好的监督。”
司马光皱眉道:“如果他们到时反悔,你打算怎么办?”
张斐道:“首先,司马学士这个问题,可以用于任何一个政策,那么这就不是一个问题。
其次,遇到灾情,百姓可能也交不上税,但如果是大规模免税,这将让很多大地主,大奸商受益,到时国库损失惨重,可能又会用更极端的手段,来弥补财政缺失。但如果以工代赈加上税币,就能够准确帮助一些贫穷百姓,同时朝廷可以借此兴建更多惠民的工事。
最后,我们必须要相信公检法能够做到,而且从河中府的情况来看,公检法还是能够做好很好的监督,那边的盐钞,比税币要更为复杂,也难监督。”
司马光听罢,不禁认真思索起来。
他还真没有想到那么长远,比如灾情来了,今年税收怎么办,要大规模免税吗?
这确实会让很多大地主、大奸商有机可乘。
用税币来以工代赈,那么既可以帮助百姓度过眼下的难关,同时又能够使得百姓缴纳今年税,同时不会令国家损失太多。
这听着确实非常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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