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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如今朝廷给官府的俸禄,只有小部分是钱,其余的都是实物,或者某一区域的粮食收成。
故此苏轼才会认为这很不可思议。
张斐笑道“官员上医院买药,不也得给钱吗?”
苏轼愣了下,又道“但是我也有份修改那临时法,我是有著作权,那他们是不是也得分我钱。”
“当然不用。”
张斐反问道“苏检察长是以官员的身份修订的,或者说是拿着俸禄去修订的,著作权是在朝廷手里,朝廷给了邸报院,那就是邸报院的,不需要分钱给任何人。”
范纯仁道“这倒是小事,花钱买也是应该得,但问题是他们卖得太贵了一点。如今外面一本就卖五百二十钱。”
张斐道“也不算贵啊。”
范纯仁又道“但是他们将整部《临时法》拆成了十本。”
“呃。”
哇,这真是够狠啊!张斐讪讪道“这我也没有办法,定价权是在他们手里。”
不过他也理解王安石,凡事开头难,目前事业署也是相当不容易啊!
苏轼问道“我们若是抄录下来,算不算盗版?”
张斐道“自己看就不算,但用于商业出售的话那就算,在版权法里面说得非常清楚。”
苏轼想了想,又是叹道“就是这字数太多了一点,要是少一点,抄录一套也不打紧。”
其实不是字数多,还是哥不缺钱,肯定会有人选择抄录的。
这确实太贵了一点,以前很多书籍文章,大家都是选择抄录。
但毋庸置疑。
这绝对不愁卖。
因为那些富商、地主肯定都会去买的。
因为这一部《临时法》与商人和地主都是息息相关,并且对商人是极为有利的,几乎是确定了土地和财产的私有制。
为什么这部临时法内容这么多,就是因为得将财产划分的非常清楚,否则的话,就无法提供法律保障。
而这部分的主要内容就是契约法、继承法、婚姻法,版权法,等等。
这些都是涉及到财产的和与分。
但又不全是私有制,这其中的概念与后世私有制概念是不一样的,后世是定义这是每个人拥有的权利,法律只是在保障你的权利。
但是在这部临时法的解释,是根据法制之法,捍卫个人的正当权益,没有定义为每个人拥有的权利。
为什么张斐这么定义法制之法,其实也就是顾虑到这个问题,他不敢下这个定义。
因为这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会出现矛盾的。
而法律捍卫个人的正当权益,这句话无论是对平民,还是权贵,都是没错的。
问题是谁来保护,是君主,是国家。
这个权力是国家和君主赋予的,而不是你天生拥有的。
这里面是有着很大的区别,这一条路,还远远没有到达尽头。
千金书铺。
“掌柜的,给我一套《临时法》”
但见一个年轻的仆人将一匹上等的绢布放在柜台上,气喘吁吁地说道。
那书铺掌柜道“我们不收绢布,只收钱币,税币也行。”
“为什么?”
那仆人好奇道。
那书铺掌柜道“因为邸报院那边也只收钱,我们这也是花钱买的。”
那仆人道“可是可是现在哪有什么钱币,大家全都是以物换物。”
书铺掌柜道“那我也没有办法,我只收钱币。”
正当这时,一个老头走过来,“掌柜给我一套《临时法》。”
他身边的老仆则是掏出一沓税币来。
“哎呦!是司马相公,司马相公稍等,小人这就去拿。”
这一看是司马光,那掌柜可不敢怠慢,立刻就拿出一整套崭新的《临时法》来。
司马光问道“我怎么没有听说,邸报院那边就只收钱币。”
那书铺掌柜讪讪直笑。
先前那个仆人立刻指着那书铺掌柜道“掌柜,你骗人。”
那掌柜隐隐瞪了眼那仆人,又向司马光解释道“司马相公勿怪,如今市面上都不见钱币,都用绢布,我这已经收了很多布了,但我用不了这么多,也用起来麻烦,正好这《临时法》有很多人抢着要,我就想弄点钱币,其它书铺也是这么干的。”
司马光问道“为何会大家都不用钱币。”
那掌柜立刻回答道“就是因为傻子太多了,去年将税币都拿去交税了,结果大家手上都没钱了,还是司马相公有远见,留了这么多税币,如今物价都在降,税币可是值钱了。”
去年他自己也将税币给交了上去,因为大家对税币还是不信任,赶紧都拿去交税。
司马光不由得感到汗颜,他哪有什么远见,就是平时非常节省,没什么花钱的地方,故此家里留着不少税币,又道“可之前没有税币的时候,也没听说缺钱币。”
那掌柜的道“那小人就不知道了,反正现在是很难看到钱币。”
既然这掌柜不知道,那就找个知道的人来问问,到底这可不是小事啊!
司马光首先想到的就是张斐。
于是他让老仆人带着书籍回家,然后自己就顺道去了检察院。
正好苏轼、范纯仁在检察院进行考察,亦或者说是在学习,到底有张斐的检察院,在架构设计上就是比较先进一些。
如齐州、青州的检察院,都比较随意一点,全看长官的吩咐,而京城检察院,是有非常详细的划分,张斐经常休假,也影响不大,遇到什么事,就由专业的人去干。
“你们都在。”
司马光道。
范纯仁、苏轼起身拱手一礼。
张斐功名拱手一礼,又是笑问道“司马学士不会也是为了《临时法》的价钱来的吧?”
“价钱当然是很贵。”司马光哼道“可谁让事业署是控制在王介甫手里的。”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不过我倒不是为此事而来,我方才买书的时候,听那掌柜说,目前这市集上都看不到钱币,这百姓都说,是因为大家之前将税币都交上去的原因,可是税币只是用来赈灾的,如今这灾情过去了,大家税币交上去,理应是什么都不变,怎么会突然出现钱荒?”
范纯仁皱眉道“其实我们青州和齐州等地,也相继出现钱币缺乏的现象,这应该是因为公检法促进商业变得更加繁荣,交易增多,从而导致钱币匮乏。”
司马光点点头道“这我也知道,这公检法最早可就是出现在京城,但还不至于出现钱荒的现象。”
苏轼点点头道“那倒是的,而且这京畿地是很少出现钱荒的。”
三人又都看向张斐。
张斐道“根据汴京律师事务所的观察,引发钱荒主要是三个原因。”
司马光忙问道“哪三个原因?”
张斐道“首先,人多了。灾情是过去了,但很多人没有回归田园,还是继续留在作坊做事,那他们都需要上市集购买生活所需,使用钱币的人就变多了。
而这就引发了第二个原因,他们留在成立,需要依靠生产来维持生计,也就是说生产的货物增多了,这就更显得货币少。
最后,就是去年由于仓库税,导致地主大放粮食,引发很多人抢购粮食,但当时他们用的不全是税币,还有很多钱币,导致大量的钱币流入地主手里。但地主用钱的地方不多。
这三个原因刚好又凑在一起,于是就引发钱荒,钱币愈发值钱,用钱的人就更少了。”
三人听得是频频点头,也都皱眉思索起来。
思来想去,司马光也没有想到解决之法,于是又向张斐问道“那你认为该如何应对?”
这个就真的完全超出他的知识范围,因为地主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在于商业规模的增长,这是以前没有遇到过的,史书上也没有相关记载。
张斐道“只有发行钱币,这没有别的办法,就看是铸币,还是纸币。”
总不能说,咱们将商业规模缩小吧。
司马光、范纯仁、苏轼是面面相觑。
铸币?
即便能铸,也是来不及了呀!
这钱荒现象要就不出现,出现就是风暴,原因就是在于劣币驱逐良币,钱币价格越涨,大家就更加不会用钱币。
当然,投机倒把者例外。
白矾楼。
“这是我们春季所需的货物,你把之前存着的税币都用了。”
樊颙向掌柜吩咐道。
那掌柜却道“老爷,目前这钱币是越来越少,货物都囤积着卖不出去,虽然税币价值不如铜币,但这税币还能用两年,要不咱们再等等。”
樊颙道“再等下去,这便宜就占不到了,如今情况这么严重,朝廷很快就会出手的。”
掌柜急急问道“老爷有得到内幕消息吗?”
樊颙道“这还用什么内幕消息,河中府的盐钞这么成功,朝廷就不会学吗?快去!快去!”
“是。”
京城出现钱荒,可是极为罕见的,这里的货币供应量一直都非常充足,而且这来的非常突然。
最先叫苦的就是商人,他们去年扩大生产,今年本来是要一搏的,结果开年就遇见钱荒,大家都没有钱,这消费起来自然就非常缓慢,这今年还过不过得去。
其次就是地主粮商,粮价现在也快要撑不住,这要降价的话,太亏了,但要不降的话,卖不出就得缴纳仓库税。
好在是在京城,天子脚下,他们的抱怨,马上就惊动了上面。
垂拱殿。
今日赵顼就召来王安石、文彦博、薛向、司马光,商议关于钱荒一事。
司马光先将张斐的那几个原因告知赵顼。
薛向听后有些慌,难道这司马光想到主意了?
王安石则是给了他一个淡定的眼神,别慌,这十有**,是张三告诉他的,否则的话,他怎么想得到。
赵顼问道“那朝廷该如何应对?”
文彦博道“可铸新币缓解危机。”
薛向立刻道“且不说铸币可是需要很长一段时日,关键库存里面也没有这么多铜,必须得从外地运送过来。但是许多商人等不了这么久,他们的货物都挤压在手里,卖不出去,就无法给工匠发工钱,这回引发很多问题。”
司马光道“做买卖有赚有赔,这是很自然的现象。”
薛向道“但是那些商人去年贡献近一半的税入,朝廷若是见死不救,今年的税收可能还不如去年。
还有那些地主粮商,他们也是叫苦连天,如果没有足够货币,导致他们囤积不少粮食,再让他们缴纳仓库税,他们肯定不服”
司马光暗自皱了下眉头,没有做声。
赵顼便向薛向问道“三司使有何建议?”
薛向道“臣以为可继续发税币,缓解钱荒的现象。”
文彦博立刻道“蜀地交子一事,已经证明,发行纸币的后果,而去年发行税币,乃是因为灾情,应急所需,可不能作为长久之计。”
薛向立刻道“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有公检法在旁监督,而且税币的意思,就可以用来交税,这其实属于朝廷与百姓的契约关系,是具有法律效力的。
河中府的盐钞之所以一直深得百姓信任,原因并非是因为那边解盐,而是因为盐钞能够交税。
而且根据河中府的情况来看,在这种情况下,发行一些税币,是能够使得商业变得更加繁荣,增加更多商税,同时减少那些地主利用炒卖钱币,去盘剥百姓。
如今那些地主嘴上喊着委屈,但他们其实凭借钱币价值的增长,已经将全年低价卖粮的损失全给赚了回去。
不仅仅如此,我们朝铸币是有史以来最多,但出现的钱荒次数也是有史以来最多,原因就在于,西夏、吐蕃、北朝全都用我朝的钱币,铸币再多也不够用啊。”
赵顼点点头道“三司使所言甚是有理。”
司马光道“陛下,虽有公检法在,但是钱币发行,乃是属于行政权,公检法是无法阻止超发的,上回河中府的盐债危机已经说明这一点,如今大家都已经得知,当时河中府根本拿不出足够的盐来,多亏那一批私盐。”
语带暗示,我知道你们搞的鬼,但你们老是这么搞也是不行的。
王安石笑道“那场危机,并不在于盐债,而是在于熙河拓边,元学士他们是为了不损害民力,故而才决定发行盐债的,但是河中府也已经做好了债务重组的准备,宁可背上巨债,也不损耗民力,如此官府,难道不应该被夸赞吗?”
司马光哼道“那是因为有公检法在旁边盯着。”
王安石道“也正是因为有公检法,我们才建议发行税币。”
“???”
司马光觉得这厮越来越不要脸面了。
薛向又向赵顼道“陛下,如今财政大权中的度支、盐铁,皆归户部,三司只保留了仓部。臣认为可以让三司集中精力去掌管钱币的发行和计算。
根据河中府的情况来看,只要计算得当,即便是发行纸币,也是可以控制住的。
而且朝廷也可以效仿河中府的解库铺,将所有的钱币情况,全部都公布于众,以此来赢得百姓,还有商人的信任。”
司马光道“这好像是河中府检察院要求的,但不是为求赢得百姓信任,而是方便检察院调查。”
薛向笑道“在下一直以来都是非常支持公检法,在下认为苏检察长这个要求,乃是盐钞成功的关键。”
赵顼点点头道“我朝屡屡出现钱荒的现象,而且影响甚大,当年要缴纳夏税的时候,地主常常借用钱荒去剥削百姓。”
王安石立刻道“何止夏税,许多百姓在偿还高利贷时,由于没有多少钱币,导致他们只能使用实物去折算,从而导致被那些地主剥削的家破人亡。
这一点司马尚书应该可以证明,因为只要看河中府的债务官司,就能够看出来,相比起全国各州县,唯有河中府在折算纠纷上是最少的,原因就在于,河中府有盐钞。”
这君臣三人,一唱一和,文彦博、司马光他们根本就插不上嘴,这真的已经超出他们对经济的认知。
只能只能继续无奈地表达自己的担忧。
显然是底气不足。
因为他们找不到解决之法。
最终赵顼还是采纳了薛向的建议,将铸币和钱币的发行权交予三司,而之前的财政大权,则是归于户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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