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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得迟了……向游宫听了这话,咀嚼着其中虽然简单然而却又残酷无比的道理,脸上就露出了苦涩的笑意,他长叹道:“来得迟了,来得迟了……玄婴你可知道,只这么一句话,你就轻而易举地让我明白究竟什么叫作百味杂陈。”

季玄婴不发一言,缓缓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道:“前时海上遇到风暴,我们几个人因此失散,我在海上漂流多日,最后还是遇到你才算终于得救,我欠你一个人情。”

青年说着,负手看向远处无边的海洋:“一开始我其实对映川他并没有什么感情,印象不好也不坏,但后来相处时间久了,发现他是个很特别的人,与我相处得不错,到现在,我说不清楚究竟对这个人有什么样的感觉,但至少我眼下正在想念他。”向游宫清秀的眉宇间深深挑起了凝重之色,他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泛出了一抹类似于病态的苍白,淡淡微笑:“玄婴,你这是在劝我放弃么?但是我觉得人的一生之中可以理智,可以冷静,但不管怎样还是至少应该有一次忘乎所以,为了某个人某件事情而忘了那些理智,甚至可以不求一定要有什么圆满的结果,也不求一定要拥有……”

向游宫说着,轻叹道:“甚至,我不求将来你也会像我对你这样来对我,我向游宫只庆幸在我年轻的时候,遇到你这个知音……当然,我还是要为此努力一下,希望可以得到你的青睐,花前月下可以有你陪伴,所以无论如何,我总不应该轻易放弃。”

季玄婴忽然转过身来,他完全不避向游宫火热灼灼的目光,说道:“谈情说爱这样的事情我并不擅长,对我而言,你是个很不错的朋友,不过话说回来,莫非你希望我一脚踏两条船?我当年既然已经决定与映川结为伴侣,那么我现在就没有再与其他人谈情说爱的权力。”季玄婴挑一挑整洁狭长的眉,眼神分明有些嘲弄:“你应该明白,我是不希望让映川伤心的,而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也不希望对你有所伤害,如果你一意孤行,受害的不仅仅是你一个人,况且就算我也接受了你,也决不代表我会放弃映川,那么你可曾问过自己,你是否可以与另外一个人分享我?”

季玄婴冷冷道:“不要跟我说什么一视同仁,那只是自欺欺人而已,我不可能完全公平地对待你们,就好象你若现在问我映川和你哪一个更重要的话,我只会告诉你,他比你更重要……更何况,我并没有再添加一个情人的想法。”

季玄婴见向游宫张口欲言,便先一步堵住了他的话:“你以后也许会遇到另一个知音,我承认我欣赏你,如果我现在没有认识映川的话,有可能我们会在一起,但是世上不存在如果,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你来得迟了。”

海上寒风萧萧刺骨,向游宫沉默着,半晌,才说道:“玄婴,很抱歉给你造成困扰,但我是个自私的人,所以做不到把这份爱意一直埋在心底……”向游宫忽然仰起脸,海风将他的黑发吹乱:“刚才你问我是否能忍受与别人分享你,我先不回答,但是我想也问问你,你难道就能够忍受与其他人分享师映川吗?要知道那甚至不只一个人,其中甚至还有你的兄长,你目前要与千醉雪,宝相龙树以及方梳碧三个人分享他一个,既然你可以这样做,为什么我不可以?而且他做不到一心一意,难道你就一定要如此?”

这话一出,季玄婴顿时眉毛一扬,他想反驳,但突然之间就发现似乎没有什么犀利的言辞可以用来反驳对方的话,更没有站得住脚的道理,这时向游宫却笑了,此时他挺直了背,原本就已经颇高的身形就仿佛又变高了些许,认真地道:“你看,你无话可说。”向游宫看着季玄婴的眼睛,对方的双眸就像是夜幕中最明亮的星子,眼白清澈得甚至有些微微泛蓝,瞳子乌黑醉人,不温暖,却又满是骄傲,诱得人情不自禁地生出一股用力亲吻膜拜这双眼睛的强烈渴望,向游宫轻叹道:“我自认虽然称不上君子,但也应该不算是个小人,然而现在我却在下意识地挑拨你和师映川之间的关系,看来人的内心果然是自私而阴暗的,我也只是一个俗人罢了。”季玄婴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

常云山脉,断法宗。

还没有到春天,万物亦未复苏,然而在断法宗的山门下却依然是一副热闹的场面,各修行宗派,各国使者以及各处势力的代表等等充斥在这里,车马如流,沿着宽阔的道路前行,不过虽然看起来场面纷乱,众人却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制造出太大的喧哗。

这是断法宗再普通不过的一天,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这时山脚下的一条蜿蜒小路上正有两匹马向前不缓不疾地走着,师映川坐在马背上,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色,心神不免放松下来,此时的他似乎有些变化,与从前相比起来说不出有哪里变了,缎子似的长发披散在肩后,时不时地随风翻卷,一双眼睛乍看起来没有什么,但开阖之间偶尔却有幽色仿佛森然鬼火一般闪过,不过这时师映川定了定神,心境便空明稳定下来,一种温暖放松的感觉重新占据了他的身躯,整个人便与离宗之前没有什么不同了,这时旁边正默默骑马跟着前行的左优昙忽然道:“……剑子是要先去大日宫,还是先回白虹山?”

师映川抬手揉着太阳穴,吐了一口气,道:“你先回白虹山罢,我去师父那里。”顿一顿,又道:“对了,把监牢里剩下的那些死囚都处理了罢,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左优昙答应一声,一面不动声色地看了师映川一眼,他如今已经发现师映川似乎越发地让人看不清楚了,他也说不好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但的确有什么东西正在一天一天地改变着,左优昙隐隐觉得应该是师映川那种用活人修炼的秘法造成了这种暗中的改变,说不准什么时候,师映川的面容和声音就会给他一种被藏在某个陌生躯壳里的错觉,让他微微发寒。

且说两人回宗之后,左优昙径直便返回白虹山,师映川独自一人去了大日宫。

站在一扇雕花朱门外,师映川清丽的脸上忽然动了动,肌肉似乎有了细微的变更,等到他紧接着再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彻底散去了先前骄傲而微带矜持的形象,变成了一副老实孩子的模样,这才伸手推开了门。

连江楼正在打坐,一手掌心向上,一手做剑指虚点心口,师映川乍一进门见到此时的连江楼,顿时就生出一种错觉来,仿佛连江楼整个人与周围的一切皆是浑然一体,若不是眼睛正明明白白地看到了这个人,只怕根本就不会认为这里还有个活人。

当下师映川掩去这些心思,上前行礼道:“师尊,我回来了。”连江楼没有做声,师映川便耐心等着,并不再开口,过了大概一刻钟的工夫,连江楼这才唔了一声,同时口鼻中都溢出淡淡的白烟,豁然睁开了眼睛,不过那目光倒并不凌厉,锋芒内敛,在师映川脸上微微一转,道:“……川儿,过来。”

师映川依言走过去,来到连江楼面前,连江楼伸手握住他的腕子,仔细探察,未几,点了点头,显然对师映川没有耽误修行感到满意,师映川见了,便笑道:“师尊,我……”话刚说了个开头,连江楼却打断了他的话,道:“衣服脱了。”师映川一愣,紧接着就明白了男子的意思,便手脚麻利地迅速脱去衣裤,坐到连江楼旁边。

久久之后,师映川有气无力地趴在连江楼怀里,浑身上下汗水淋漓,连江楼平静了一下,然后问道:“你还好?”师映川勉强活动了一下脖子,只觉得肌肉又酸又胀,筋脉也是发麻,浑身疼的简直快受不了,不免虚弱地抱怨道:“不好,难受死了……”连江楼把少年放躺在榻上:“先休息一下。”

师映川躺了一会儿,这才慢慢缓了过来,师徒二人便去洗了澡,换上干爽衣物,师映川亲手煮了茶,奉与连江楼,不知道为什么,在连江楼面前他总是下意识地约束自己的情绪,或许是因为连江楼的眼神太犀利,无可匹敌的缘故吗?那眼中总好象有东西能一直刺到别人的心底最深处,洞彻对方的一切秘密,而师映川自己却很难看清连江楼哪怕非常微小的一部分心思,所以这令师映川本能地觉得自己在师父面前还是有所隐藏比较好,他不喜欢被人完全看透,哪怕是连江楼也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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