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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我无敌,誓死不退!跟我杀――”翁仲大喝一声,挥动铜人,再次向齐军最多的地方杀将过去。
齐军见大将军费无极都被这个巨汉三两下拍到地上,如何不惧,见这巨汉凶神恶煞般奔自己杀来,顿时吓得肝胆俱裂,呐一声喊,四下逃窜,只不敢与其对敌。
翁仲见状,大大的不高兴,咆哮如雷处,挥动铜人便向齐军深处杀去。秦军都久随翁仲征战,见状连忙赶上,一为保护,二则借翁仲之勇、猛突敌阵!
一时间,随着费无极的败走,一万秦军步卒竟然不仅杀透了万余齐军先锋,连两万齐中军都被杀得落花流水、一副苦苦抵挡的惨样。
秦军两翼的骑兵在王离指挥下,也在奋力猛冲,王离亲掌右翼,手持重戟,率着大军在齐军阵中左冲右突,大呼甜斗,人数虽少,亦是丝毫不落下风!
渐渐正猛杀间,猛然身前撞上一股白色的人墙,王离抬头看处,却是一名年青的齐将拦住去路。
“我是齐将田豹,你是何人?”年青的齐将举枪遥指王离!
王离冷哼一声:“王翦之孙,王贲之子,王离是也!”
田豹吃了一惊:将门虎子啊!却也不惧,大喝道:“汝祖、汝父俱是当世豪杰,今天就让我来称称你的斤两!”大喝一声,拍马舞枪,来战王离!
王离喝了一声:“来得好!”一挥战戟,疾冲迎上。
“当――”一声火星四溅处,双马错蹬而过,不分胜负!
“再来!”二小将俱各大叫一声,再次猛冲过来。“当――”再次铮鸣处,王离手腕一翻,戟尖月牙斩顿时夹住了田豹长枪。
“你给我过来吧!”王离振臂一拉,就欲夺枪。田豹大惊,用力回扯。一时间,二人在阵中你来我往,各自扯拉兵刃,互不相让!
二人扯了几个回合,奈何力气相差无几,各不能胜。田豹焦急,猛然间大喝一声,双臂借势猛然一旋,长枪一个毒蟒翻身,枪缨荡起一卷红风,迅速脱困而出。
“看枪!”田豹喝了声,一枪猛刺王离胸膛。王离吃惊,急忙一闪,长枪带起一抹红光,从王离左侧刺过。“呔――”王离喝了声,猛然出手,左臂一把抓住了长枪柄尾,随即战戟一扬,夺刺田豹胸膛。田豹霎时惊出一身冷汗,急忙避身闪过,趁王离单身操戟,速度不快之时,猛然亦用左臂牢牢夹住了长戟!
“嘿――”二人大喝一声,又自猛扯对方兵刃。忽然间,二人俱各用力过猛,不禁一个趔趄,一起摔下马来。
尘土飞扬中,二将不管摔得盔歪甲斜,火速爬起,各自抢过一支兵器。细眼看处,却是田豹抢了王离的长戟,王离抢了田豹的长枪!
“杀――”二将怒吼一声,又自闯上,挥动兵刃一番激斗。没过三个回合,各感兵刃使不顺手,忽地王离弃了长枪,一拳猛击在田豹的鼻梁上,田豹吃痛,仰面栽倒处,长戟亦撒了手!
王离纵身扑上,顿时和田豹扭打在一起!二人各自挥拳猛击对方,砰砰作响,那可是拳拳到肉,毫无虚头。
周围的齐兵和秦军见状傻了眼,不敢相帮,唯恐伤到自己的将军,只好在一旁咬牙互斗,杀作一团!
王离焦急:“自己被缠住,那可意味着大军无头,面对数量占绝对优势的齐军,大势不妙啊!”一想起适才翁仲的嘲笑,王离急了、火了,猛地一头撞向田豹的鼻子,田豹闷哼一声,鼻血顿时暴流,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趁田豹吃痛,双臂使不上力,王离猛然挣脱田豹束缚,一拳击在田豹小腹之上。田豹顿时身体一弓,亦是一记猛拳还击过去,击在王离右眼眶上。
“啊――”王离惨叫一声,倒飞而去。急挣扎爬起时,正好摸到自己的长戟,心中大喜,大喝一声,急窜两步,一戟夺刺田豹胸膛!
田豹刚从鼻子和小腹的剧痛中醒来,刚刚爬起,尚未来得及躲闪,长戟已到,青光一闪,顿时没胸而入!
田豹低头看着胸前只剩下戟柄的长戟,一脸的难以置信,只觉得胸膛中的力气霎那间随着流淌得鲜血泄得精光。忽然间,田豹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随即缓缓栽倒于尘埃,毙命当场!
“哈哈哈――”王离狂笑一声:“我赢了!”正得意间,忽听身旁有人惊呼:“将军小心!”王离正一惊间,忽觉背后恶风不善,躲闪已然不及,急忙猛一侧身,避开了要害!
“扑――”一柄长剑狠狠地在王离背上斜斩而过,砍开了厚重的铠甲,割开了薄薄的衣袍,拉出了一道一尺多长的血口!
“啊――”王离大叫一声,猛一回头,一戟狂扫而去。青光急闪处,鲜血狂喷,一名偷袭的齐军校尉便王离连腰斩断,内脏散落一地!
“将军,您怎么样了?我为你包扎一下!”几名亲兵赶了上来,要为王离包扎止血!
“滚开!”王离气冲斗牛,将下马前来搀扶的一个亲兵推了个趔趄,怒道:“现在是战时,包扎个球!都给我上马,继续杀他娘的!”
转身看见自己的战马,忙打了个唿哨,战马的的跑了过来,王离飞身上马,纵马过处,一戟砍下田豹的头颅,随即举过头顶,大喝一声:“田豹已死,挡我者死!”
周围众齐军一见田豹头颅,士气顿时大跌,而秦军则士气大振,原本已显疲惫的身躯仿佛又充满了力量,立即将略显颓势的战局硬生生拉了回来。
“杀――”血乎乎的王离大喝一声,圆睁着眼睛,将田豹头颅寄在马颈后,一挥战戟便率军向齐军深处猛冲过去,一时是所向披靡,当者尽溃!
蒙恬在山上见得真切,见秦中军和右翼都已经占据了一定的优势,但左翼的五千骑兵却在田冲优势兵力下陷入苦苦支撑的状态,不禁皱了皱眉头。虽然现在从整体上看秦军还是占据一定优势的,不过却尚不足以决定最终战局的胜负,蒙恬想道:“看来该再添一把火了!”
于是,蒙恬挺起手中的长戟,大喝一声:“目标,齐军后队,冲锋!”“杀――”山坡上五千秦骑早已蹩得嗷嗷乱叫,闻听蒙恬号令,发出一阵狂啸。霎那间,铁蹄如雷,烟尘滚滚,直奔齐军后队而去!
是时,齐王田荣正率一万齐军辎重部队在阵后督战,见到战场上战况呈现焦灼状态,不由得有些心急如焚。忽然间,秦军阵后响起一阵惊雷,田荣大惊看处:一支铁骑正挥动着长戟嘶声怪叫着杀将前来,所过之处烟尘滚滚、蹄声隆隆,声势煞是惊人!
田荣大惊,环视身旁:人数虽众,却多是后勤辎重部队,只有不到两千近卫军可以一战,而前方主力却被困于战事、不得回援,不禁有些心慌,连忙传令道:“快,火速列阵,挡住秦军!”
田荣近卫将军田虎不敢怠慢,火速下令近卫军列成一个内阵,护住田荣,而其余辎重兵则布成一个圆阵,各执枪戟,准备迎战!
齐军内外阵刚刚布好,从战场边缘卷至的五千秦军铁骑已经卷至。
这支强悍的‘黑衫军’骑兵是蒙恬的亲卫部队,跟随蒙恬在北疆战场上历经无数血战,是一支打不垮、拖不烂的铁血劲旅,决非毫无沙场经验的齐兵可比。所以,两军刚一接战,胜负立分,战力本就不强的齐军辎重兵们直被杀得血肉横飞、衣甲平过,采用了凿穿战术的蒙恬片刻间便突破了齐军的外围圆阵,直扑田荣而来。
‘擒贼先擒王’,善战的蒙恬最喜一击毙敌!
见外围辎重兵已经被秦军杀散、多皆逃窜,田荣心慌,急忙拔出腰下佩剑准备肉搏。田虎见状忙道:“大王,您是万金之躯,不可轻动,看我去迎敌!”说着,一摧战马,率千余近卫军迎了上去,立时和蒙恬军杀在一处。
齐鲁多游侠,田荣的这些近卫军从是从江湖游侠中精选而出,精于个人技击,非常凶悍,所以刚才一直非常顺利的秦骑措不及防之下,前锋数十骑立时被田荣近卫军连砍带刺吞没于乱军之中!
蒙恬看得真切,吃了一惊,急忙喝了一声:“快,大军分出左右两翼,直击田荣,不得恋战!”“喏!”身后传令兵连忙在马背上传出一阵长短不一的鼓号,正奔腾冲锋的秦军骑队立即分出两千各约千人的骑兵绕过正在厮杀的战场,直扑田荣而去!
田荣见状大惊,连忙挥剑大喝道:“不要慌,顶住,顶住!”话音未落,从两翼分扑上来的秦骑不由分说,铺天盖地便是顿骑兵弩,顿时将田荣身边很多近卫军射落马下,田荣身边的秩序顿时混乱不堪!
两翼秦骑趁此良机,弃了骑兵弩,迅猛扑上,势若破竹般杀散田荣身旁残存的近卫军,直奔田荣本人而来!
田虎正与蒙恬厮杀,忽然听到身后喊杀声冲天,急回头一看,已见齐王田荣被秦军围困其中。田虎大惊,不敢恋战,火速回军,来救田荣。
蒙恬如何肯放,率军急追,趁势来捉田荣。
田荣被秦军围在阵中,看看秦军将要杀至面前,正绝望间,猛见一队近卫军一面秦军,杀奔过来,领头的正是田虎!
“大王,大势已去,快快退走!”田虎焦急地大呼道。
田荣看了看前方正拼命杀敌的数万齐军将士,一时有些犹豫,田虎见蒙恬率秦骑越逼越近,顿时大急,当下便牵了田荣马疆,率残存的近卫军奋力向北突围。
一时间,齐王大旗顿时动摇,向北逃窜而去。
蒙恬大喜,大喝道:“齐王逃了,齐王逃了!”众秦骑随之大喊:“齐王逃了,齐王逃了!”那巨大的呐喊声霎那间传遍战场上空。
主战场上的齐军正浴血苦战时,猛然听到阵后传来‘齐王逃了’的呐喊声,急回头一看,果见齐王大旗正向北而走,仓惶逃窜!
众齐军顿感自己被田荣抛弃,又感战局已败,当下无心恋战,阵后的齐军发一声喊,率先逃窜。随即溃逃的势头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迅速漫延至整个主战场。
一时间,苍茫大地上,到处都是逃窜的齐军士兵。蒙恬当即汇合了王离、翁仲等部,随后掩杀,一口气追击十数里,斩杀、俘虏无数,大胜一场。
是役,检点战果,出战两万五千秦军战死四千余人,重伤五千余人,其余亦多皆带伤,可谓惨胜!而出战七万齐军战死近三万,被俘两万余,其余多逃窜一空,仅存两三千人随田荣、田冲逃回临淄,大将费无极伤重难走,亦死于乱军之中!而秦将王离亦因伤势过重、流血较多,战事刚一结束,便晕倒在地,被送回后军急救,短期不能再战!
至此,临淄附近,齐军一时再也无力集结大股兵力出战秦军,只能困守孤城,坐以待毙;而秦军经此恶战,一时也是精疲力竭、无力进取,只好退守北海,等待援兵!短期内,临淄附近竟然迅速安静下来!
数天之内,秦军屯兵北海,一边紧急刺探北方军情,一边整顿兵马、救治伤患,准备下一阶段的恶战!
这一日,蒙恬聚众议事,众将之中:翁仲虽然在血战中身被大小创数十数处,但到底皮糙肉厚,只稍稍裹了裹,休息了几天,便又活蹦乱跳了;但王离却连走路都有点腿脚发软,而且脸色十分苍白,是坐在软软的躺椅上被抬来参加军会的;其余诸将亦多多小小都带着伤,不过都是血性汉子,受伤惯了,所以也不怎么在乎!
众将之中只有蒙恬毫发无损,而且在历次此役中,无论多大的血战,蒙恬也很少有受伤的,不能不说是奇迹!
蒙恬看了看诸将,几乎尽皆带伤,也自有些心痛,感慨地道:“各位将军辛苦了,本来想让大家都多休息两天的,只是军情如火,怠慢不得,还请见谅!”
翁仲咧了咧嘴,无所谓道:“大将军,没事,咱秦国的爷们受这点伤算得了什么!只当被蚂蚁咬了几口!”诸将大笑,顿觉伤口好像减痛了许多。
蒙恬笑道:“这就好!探马回报,这几天,临淄城内正在大举征兵,而且常有信使赶往章丘,看来田荣是打算调集兵力,死守临淄了!”
王离挪了挪位置,躺得更舒服一些,有些喘气地道:“便如此,我军也不怕他。等我后续援军赶到,临淄城迟早是我军的囊中之物,何况不久那些墨匠不是也一起来么,有他们助阵,攻破临淄就更有把握了!”
众将点了点头:墨门最善守城和攻城了,有他们相助,临淄城不再坚不可摧!
蒙恬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然间帐外有亲兵报道:“大将军,城外有一人要求见大将军!”“噢,此人姓甚名谁?”蒙恬有些奇怪。
亲兵道:“此人自称什么‘高阳酒徒’郦食其,穿得破破烂烂的,口中酒气冲天,可能是个疯子!”
蒙恬闻言愣了愣,忽地大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览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欲找此人久矣。快去传他,不,与我恭恭敬敬地请来!”亲兵呆了呆,应了声,下去了。
翁仲眨着牛眼,有些奇道:“大将军,这种酒鬼你见他干吗,还对他如此客气?”蒙恬笑道:“这郦食其亦是陛下要找的天下三十六贤士之一,我记得陛下给我的诏书上说过:此人性格豪放、大胆,嗜酒如命,却是才学了得,口才过人,不下蒯通。但此人好像对我秦国没有什么好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见我!”
王离咳嗽了一声道:“不管他什么来意,见一见便知!”蒙恬点了点头,忽地道:“来啊,调一百中军来,听说此人胆大包天,与我在帐前立一剑廊,试他一试!”“喏!”亲兵下去了。
很快,一百彪壮秦国大汉挺胸抬头侍立帐前,等侯郦食其到来!
不久,远远地,便听帐外一声大呼:“奉大将军令,郦食其先生带――到――!”
“仓啷――……”立时一百中军大汉拔出腰间佩剑,架起一道青光闪闪的剑廊,虎视眈眈地注视着酒气冲天的来人!
帐内诸将偷眼观之,便见那郦食其甩了甩破衣烂衫,打了个酒嗝,大摇大晃地便阔步进了剑廊,面无惧色地向帐内走来!
众将互视一眼,暗暗称奇!
很快,郦食其迈过剑廊,步入帐内,傲然挺立于帐口。
立时间,帐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酒气,其中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臭之气,不知道这酒鬼几月没洗澡了!
蒙恬打量了一下此人:四十多岁的年纪,脸盘瘦长,红通通的面孔上却有一个大号的酒糟鼻子,长相只能算勉强对得起世人;一身衣服破破烂烂的,而且散和出刺鼻的酒气和汗臭味,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洗澡了;脚上趿着一双露出脚趾的破鞋,走起路来竟‘嗒嗒’有声。
这副模样不说不像是贤士,就说他是乞丐世人至少会有九成九相信,而要说他是个酒鬼世人会有十成十相信!如果硬要说能不能在他身上看出过人之处的话,那也只能说这个人胆子很大,不仅适才钻过剑廊面无惧色,甚至面对帐中如此多悍将亦是一脸傲然!
蒙恬的嘴巴有点张大了,众将的眼睛也瞪圆了:“就、就这种人,也能算是贤士!?陛下是不是搞错了!?或者这个家伙是冒充的!”
蒙恬眼睛一瞪,喝了一声:“呔,帐下何人?来见本大将军有何要事?”蒙恬现在非常怀疑这家伙是个胆大包天、前来招摇撞骗的酒鬼!
郦食其闻言打量了一下蒙恬,忽地笑了:“我就是‘高阳酒徒’郦食其,好像刚才已经报过名了。今天来见大将军吗,自有要事!”神色间十分傲慢!
翁仲现在怎么看此人怎么不顺眼,闻言冷哼了一声,狠狠地瞪了郦食其一眼。要不是蒙恬在座,他一定会冲上前去一铜人将这肮脏、傲慢、可恶的酒鬼拍成肉饼!
郦食其听见哼声,不屑地看了翁仲,没有吭声,却也毫无惧色!要知道翁仲这巨人发起火来,可是相当可怕的,胆小的人能被生生吓死!你可以想像得出,一个两米多高的凶猛巨人,黑面虬鬃,杀气腾腾地盯着你,那是什么样的压力!
蒙恬却心道:“这家伙真的好大的胆子!”缓了缓脸色道:“如有要事,那便请说!”
郦食其又看了看蒙恬,突地又笑了:“郦某久闻秦国蒙大将军不仅用兵如神,且能礼贤下士,不想今日一见,却是一庸才耳,可笑啊可笑!郦某如今无话可说,告辞,告辞!”
翁仲此时终于火发,忽地跳将起来,一把就像老鹰捉小鸡似地拎过郦食其,瞪着那像铜铃般的大眼睛喝道:“呔,你这酒鬼,好生可恶,竟敢污辱我家大将军!哪里走,看打!”说着,挥动那斗大的拳头就欲猛锤郦食其。这要是锤上了,二个郦食其也得被打扁!
“住手!”间不容发之时,蒙恬出声阻止了翁仲!
在翁仲诧异的眼神里,蒙恬笑眯眯地步下座来,在郦食其身边拱了拱手道:“先生恕罪!适才蒙某不过是试探一下是否有人冒先生之名而矣,如有不当之处,还请海涵!先生请坐!”说着,向翁仲使了个眼色。
翁仲咧了咧嘴,有些郁闷地放下了郦食其。郦食其虽遭‘蹂躏’,脸色却是十分平静,略微笑了笑道:“多谢!”便自来到蒙恬下首,一屁股坐了下来!
蒙恬忍住那难闻的气息,笑道:“蒙某早闻先生大名,不知今日先生前来,有何赐教?”郦食其傲然道:“特来相投,不知大将军可容否?”
蒙恬心中大喜,却有些疑惑道:“先生是魏地高阳人,为何在此处?而且先生不是一直对我秦国无甚好感,怎会突然前来相投?”
郦食其一笑,款款而谈道:“魏地连番战乱,有何可呆之处,齐地相对稳定,所以便来齐地闲住,已在临淄多时了!至于说什么以前对秦国无好感吗,那很正常,暴政虐民,有何好感之有!?现在情况却有不同,目前的秦皇为人还算马马虎虎,至少要比田荣、刘邦、项羽等人强得多,郦某无人可投之下,又不想将一生所学空老林下,所以就前来凑合一下、投奔贵国算了!”
帐中诸将闻言傻了:“这酒鬼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陛下如此文武双全的人杰,在他眼里竟只是马马虎虎,还说什么前来投奔是凑合!可恶的半老头子,要不是大将军在,真恨得立即掐死他!”
蒙恬也被郦食其的口气一时吓住了,好半天才干笑了两声,心道:“陛下说得没错,此人的性格果然够豪放!够大胆!只不知除了嘴巴厉害以外,有没有什么真才实料!”有些勉强地笑了笑道:“先生真是好胆识,蒙某佩服!先生此时相投,必有见教,请不吝赐教!”
郦食其点了点头道:“大将军是否在为攻取临淄而忧虑?”蒙恬点头道:“正是,田荣正在调兵固守临淄,我军未来要取临淄城的确不是那么容易!”郦食其闻言大笑,傲然道:“如果大将军相信郦某,就让郦某为使去临淄说降。保管只凭一张嘴,三寸舌,说得田荣不战而降!如何?”
蒙恬闻言一愣,随即喜道:“太好了,若真能如此,蒙某便为先生在陛下面前请一大功!”郦食其笑道:“多谢大将军,那郦某就告辞了!”
“唉,且慢!”蒙恬急忙起身道:“先生不、不准备一下?”蒙恬心道:“不管你以前怎样,你现在可代表了我秦军脸面,若你这副样子去临淄,我秦国的面子丢得可就大了!”
郦食其闻言笑道:“将军之意,郦某知矣,无须担心!只须为某备上一匹马、一壶酒、一锭金,五天之后,必有好消息传来!”
蒙恬听这要求,呆了一呆,随即笑道:“好,来人,带先生下去,依言为先生准备!”“告辞!”郦食其在亲兵引领下扬长而去!
郦食其一走,帐中可就开了锅了,众将大哗,纷纷道:“大将军,这厮分明是满口胡柴!如此一个酒鬼,田荣会乖乖听他话、不战而降?分明是前来骗吃骗喝的!”翁仲也气哼哼地道:“正是,正是!我看这酒鬼就不像是好人,大将军,不如让末将去踩扁了他!”
蒙恬闻言,有些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不就是一匹马、一壶酒、一锭金吗,算不了什么。要是成功了,可不就是奇功一件!?算了,等五天就等五天吧,如果届时没有消息传来,我军的援兵也就该到了,届时再攻打临淄不迟!散帐!”蒙恬摆了摆手,自顾去了。
众将闻言互相看了看,个个一脸晦气!
原史中郦食其就因为为人高傲、看不起武将,在刘邦麾下就不讨人喜,结果被韩信用借刀杀人之计除去。现在看来,这郦食其依旧本性如故,和秦军武将吃不到一个碟子里去!以后自有他的苦吃!
齐王宫,议事正殿。
齐王田荣黑着一张脸端坐在王位之上,冷冷地注视着殿门的方向,一言不发。自云龙冈一役大败亏输以后,田荣的威望大大降低,齐国朝臣看田荣的目光也不禁复杂起来,这让田荣如何能够高兴得起来!
阶下,数十名齐国重臣端坐于软垫之上,亦是不敢乱发一言,只是静静地望向殿外。
在大殿门口的正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青铜鼎,鼎下一堆柴火正烧得是烈焰乱卷、劈啪作响,鼎中的滚油则随着温度的上升正剧热地翻滚着、沸腾着,发出嘟嘟的声音,不时的有一些小小的油星溅落在鼎外。空气中一时间充满了浓重的油腥气。
而在巨鼎的下方,则是不计其数的齐国卫士正排成一个绵长的人廊,个个横眉立目、扶剑柱戟而立,这又给空气中增添了一丝不安和危险的气息!
寂静,可怕的寂静,整个大殿上下,除了滚油沸腾、烈焰翻卷的声音外,竟是悄无声息,不能不说这种气氛实在有点诡异!
忽然间,远远地有一人大呼:“秦国特使到――!”“秦国特使到――!……”响亮而悠长的传报声霎那间打破了可怕的寂静,让大殿上下诸人尽皆松了口气!
传报声刚刚落下,就有一人从远方的阶下阔步而上,穿过绵长的人廊,大踏步走向大殿而来!
由于有大鼎相隔,田荣和众朝臣们一时看不清来者的相貌,只能静静地等待。
不一会儿,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走近大殿,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人迈步登阶,对身边的大鼎瞧也不瞧上一眼,便视若无睹地迈步进了大殿!
田荣和众朝臣细视之,此人脸盘瘦长,身着一身白色儒袍,打扮十分平常,但却也算得体,不过身上那淡淡的书卷气和那傲然不群的气息使得来人显得与众不同,尤其是那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更显得来人不易对付!
“秦国特使郦食其拜见齐王!”郦食其弯腰施了一礼。看来这个‘高阳酒徒’并非只知道喝酒,也知道做为一国使臣代表着国家的颜面,所以还是一改以往那半乞丐、半酒鬼的形象!
当下众朝臣愤怒,有人大喝道:“呔,见我家大王,为何不跪?”
郦食其挺其腰杆,眼睛瞥了瞥叫嚣的某人,冷笑道:“我秦国乃华夏正统,地位尊崇,汝等不过是叛乱之军,有何资格要某下拜,常礼已是够客气了!”
诸朝臣大怒,纷纷叫嚷道:“大王,此人无礼,油炸了他!”田荣也是黑着脸,却也知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的道理,挥了挥手平息了众怒,冷冷地道:“寡人听说过你的名号,大名鼎鼎的‘高阳酒徒’,亦是天下有名的舌辩之士。今日寡人不管汝来为何,你且看殿门口的大鼎,那里滚油正热着呢,如果你是来说降的,寡人便让你一试油温!”
众朝臣于是兴灾乐祸地看着郦食其,看他如何应对,心中却多想把这个狂妄的家伙扔到油鼎里生生炸了!
郦食其闻言眨了眨眼,一副诧异状地四顾道:“有油鼎吗?噢,原来在这里!”说着,郦食其大步迈向殿门口,凑近了油鼎仔细看了看,嘴里啧啧有声地一连围绕围鼎转了两圈,忽地笑道:“好鼎、好鼎,古兽龙纹,看来有点年头了。嗯,油也热得刚刚好,炸人的话下去就熟!”
田荣被郦食其这无所谓的态度气得鼻子都歪了,有些恼怒地咆哮道:“呔,你这酒徒,有话就说,休要磨蹭。不过寡人事先可说过了,你要是敢说一句说降的话,寡人说生炸了你!”
郦食其又迈步入殿,一边走一边大笑:“哈哈哈哈……”直笑得田荣发傻,众朝臣发楞!
田荣怒道:“汝为何发笑?”郦食其止住笑声,冷声道:“我笑大王不识时务,这个油鼎今天炸我可以,恐怕明天就轮到大王了!郦某久闻大王亦是当世豪杰,本以为是个人物,今日一见,却不过尔尔。连一辩士之言都畏之如虎,且具鼎相侯,传扬出去岂不为天下人笑乎!?既如此,郦某便请就烹,以就大王怯懦之名!”
说完,郦食其大步出殿,来到鼎旁,旁若无人地大呼道:“快快来人,抬我入鼎!我看油温正好,下去炸一炸正舒服得很!”
众朝臣愣了:“这、这都什么人啊!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田荣也是傻了眼,心道:“这还真是滚刀肉,不怕死呢!若真炸了他,不但落一个害贤之名,且被天下人耻笑,更兼与秦军结下死仇,还真不能杀他!”正为难间,便听郦食其兀自在鼎旁大呼小叫道:“怎么没有来抬我!?快来送我入鼎,郦某几天没洗澡了,正好到滚油里洗洗!”
鼎旁的齐兵士兵个个瞠目结舌: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且还一副争先恐后的模样!不禁一齐目视田荣,等侯旨意!
此时,众朝臣们皆目视田荣,心道:“刚才说要炸了郦食其不过是吓唬之言,要真炸了他,万一秦军攻破临淄,自已岂不是要倒大霉!”所以众朝臣们都不敢出声,指望着田荣拿主意!
田荣见众朝臣的模样,心中有气,看郦食其还在鼎旁大呼小道地作势,只好陪上笑脸,扬手制止道:“郦先生休要如此,寡人错了,寡人错了!刚才不过是一试先生胆量而已,决无杀害之意,还请先生入殿,寡人听先生一言就是了!”
郦食其心中暗笑,脸上却一本正经地道:“咦,大王不炸郦某了?”田荣陪笑道:“只是个玩笑,先生莫要当真!”郦食其见好就收,一副不情不愿状道:“那太可惜了,郦某本来还真想下去洗洗呢。既是开玩笑,大王还将此鼎留在这里作甚!?”
田荣醒悟,连忙大喝道:“来啊,将油鼎收将下去!先生请上坐!”当下众齐兵们灰溜溜地将鼎下柴火扑灭,十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抬着油鼎去了!
郦食其当下大摇大摆地走上殿来,在众朝臣们上首坐下。
田荣现在真是有些怕了这郦食其,陪着笑脸道:“先生有话请讲,寡人洗耳恭听!”
郦食其正了正色,问道:“大王可曾清楚当今天下之局势乎?”田荣道:“略有所闻,请先生明示!”
郦食其道:“我主自回兵中原后,连战连捷,陈胜、吴广、武臣先后覆没,关中篡逆之贼亦已伏诛,天下可谓十定其八!今仅余齐、楚各据一隅,大势已去,大王可见其险乎?”
田荣闻言默然无语,今秦国又成昔年灭六国之势,田荣也知大势不妙啊!
见田荣不语,郦食其问道:“大王自比我主如何?”田荣沉默了片刻道:“颇不如也!”
郦食其又问道:“那大王麾下将校比之我秦国蒙恬、李信、韩信等将又如何?”田荣脸色有些难堪道:“亦不如也!”可不是吗,七万齐军打不过二万余秦军,前车之鉴不远,田荣亦是君子、且是一国之君,不可能睁眼说瞎话!
“那以齐国之国力、兵力比之我秦国又如何?”郦食其乘胜追击!
田荣苦笑道:“即便加上楚国,亦远不如秦国!”
郦食其点了点头道:“大王既知无论君主的贤明、将领的善战、国力的强弱都远不如我秦国,那还有必要继续抵抗下去吗?”
田荣默然片刻,忽地涩声道:“那依先生之意呢?”郦食其道:“聪明人善于审时度势,量力而行,如此上可保富贵,下可安家人!如果大王现时归降,以我主之仁义之名,必不会苛刻大王,麾下群臣亦必多有升用,如此岂不美哉!如果大王不降,现在蒙恬军离临淄不远,我跨海援兵亦朝夕可至,临淄城便再是高大坚固,又能坚持多久?一旦城破,便是玉石俱焚之局,必然祸及田氏满门!孰优孰劣,请大王三思!”
群臣中忽有一人道:“汝大言不惭,如今楚国未灭,我齐楚联手,虽势不及秦国,却也未必便会亡国!”郦食其闻言大笑道:“如此谬论,竟敢出口,且听郦某驳之!如今田横丞相援兵已灭,刘邦只剩孤军困守大梁,以我主天下名将之能,大梁被破亦只在旦夕!至于项羽等人更是指望不上,你们应该已经知道刚刚从楚地传来的消息吧:项羽在阵前发动政变,杀了宋义、桓楚等人,夺了楚国政权,以如此不明大局、鲁莽之匹夫岂是我韩信将军对手!?楚国覆灭之期不远,齐国焉能指望楚国相助乎?”众朝臣默然。
田荣面色黯然地听着郦食其的一番言语,心中那是七上八下、琢磨个不停;是降?是战?只是难以决断!
郦食其正要再加一把火时,忽然间,殿外有军士急报:“启禀大王,魏地有信使紧急赶至!”田荣愣了愣道:“宣!”不一会儿,一名冷汗涔涔的信使飞步上殿,急拜倒道:“大王,秦皇已于日前率军攻破大梁,刘邦等人尽皆战死。目前秦军正兵指薛郡,下一步是攻楚还是攻齐,难以确定,请大王定夺!”
田荣和众朝臣顿时哑然:“这田横大军覆灭的消息刚至不过半月,这刘邦又完蛋了,扶苏这攻城掠地的速度也太恐怖些了吧!”众人立时一头冷汗:“楚国目前只剩项羽一只孤军,看来是完蛋定了!”
郦食其看田荣和齐臣们一脸土色的模样,心中暗喜,傲然道:“大王,郦某适才所言不假吧!现在我主是南下楚国、还是北攻齐地,这不重要,重要是的目前天下大势已经非常明确了,那就是我秦国再统天下已成必然!现在大王归降,还有些价值,如果再等些时日,恐怕大王便是想降,也没有那个必要了!”
田荣霎那间仿佛苍老了许多,郦食其的一番话字字都仿佛钢什一般扎在他的心里,把他那最后的一点侥幸心理都剥得干干净净,那为弟报仇、振兴齐国的宏愿也霎那间化为了乌有。田荣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思考了片刻后,看了看高陵君田显道:“高陵君,你看呢?”
田显自云龙冈大败以后,也是萎了,自知齐国大势已去,平日里常常对着墙壁发呆,此时听田荣问话,苦笑一声道:“事已至此,还有得选择吗!?大王,为了不累及家族,臣意以为还是降了吧,再抵抗下去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田荣苦笑一声,看了看郦食其道:“郦先生,便请回禀蒙恬将军,就说田荣愿意归降,但要求立誓保全我等家族,否则田荣宁愿血战到底!”
郦食其闻言大喜,正色道:“请大王放心,蒙恬将军乃仁信之人,我主更是从不滥杀降臣,都请放心便是!既大事已定,那郦某便告辞了!”“来人,送郦先生!”田荣有些失魂落魄地欠了欠身!
看着郦食其远去的背影,忽然间有齐臣痛哭失声,紧接着哭泣的人越来越多,转眼间殿中已是一片悲泣之音。苦盼了十余年的复国梦终又破碎,这对齐国旧贵们的打击自是相当大的,但是齐人靡弱已久,面对如此绝境,也只能无助地接受上天的安排!
不数日,接获喜讯的蒙恬大喜,会合了自下密登陆赶来的援军以后,立即开赴临淄,接受田荣归降!
于是,公元前210年五月初,齐国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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