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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长安,太子东宫宽大雅致的书房内,大唐储君雍王李适静静的面窗而立,背负身后相叠的双手上握着两本来自河西道节度使和大唐和蕃会盟使崔破的奏折。
“崔破呀!崔破,立下如此大功的是你,行如此狂悖之事的也是你,你可真是给孤王出难题了”思虑良久,依然没有什么头绪的雍王李适似有若无的看着窗外乌云压顶的沉闷天空,喃喃自语道。
再过片刻,愈发心烦意乱的太子殿下似要赶走心头一些令人窒息的想法一般,凌乱的挥挥手,转身吩咐道:“去,请李真人……噢!不,是常相过来”
见太子情绪不佳的小黄门恭声应是,行了一礼后,转身悄无声息的去了,也不过片刻功夫,正在皇城中书省值房内处理公务的常衮已是应声而至。
行过参见礼起身时,常衮眼神瞥了一下太子身前几案上的那两本奏章,顿时对太子缘何急召自己前来的原因心如明镜一般。
无意识的用右手在那两本奏章上叩了许久,太子殿下方才幽幽开口道:“常相,这河西道节度使和和蕃会盟使的两本奏折你都看过了吧?”
这天下各道州府所呈奏折依例都是先经中书、门下两省主官联审,若是小事便直接批复处理,再呈上节略即可,遇到两省难以决断之事,方才将奏折呈上,躬听圣裁,常衮身为中书主官、同平章事,这奏折便是由他经手呈上的,那里会没有看过,太子这话问的实在是蹊跷,但这常衮却也只是恭谨答道:“是,臣已经看过”
闻言,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太子又是沉默了片刻后,方才问道:“那依你之见,崔破奏折中所言,这先期归国的千人想要来长安叩谢圣恩之事,准还是不准?”
“自安史乱起,我朝于外事上再无如此大胜,此番,十七万被掳之人归国,实在是我朝重兴之先兆,这千人代表想要来长安望阙叩拜,断无不准的道理,以老臣愚见,不仅要准,更应责成沿路道州,细心接待,大张其事,诚如崔镇将所言,此举必将大大鼓舞民心士气,更能向天下藩镇显示民心所向,实在是利莫大焉!”熟知太子习性的常衮没有半分犹豫的出言赞同。
“常相所言甚是,此事即如此办理”胸中已有定见的太子随口说道,接着又是一阵沉默,那扣击奏章的手也越来越急,只有半盏茶的功夫,才又开口问道:“河西道所奏安西节度留后郭唏擅开边防,准黑衣大食借道攻伐吐蕃之事,常相以为当如何处理?”
一说起此事,常衮心中实是怒火大炽,眼见崔家后进的崔破入仕不过半载,便尽展锋芒,其行事之果断狠绝,只让人悚然动容,假以时日,必然远比他那个方正君子的伯父更难对付,所以此次他一力坚持让崔破出使吐蕃,若是能借刀杀人固然更好;即使不能如此,借这西地蛮人挫其锋锐倒也不坏,只是万万想不到此子竟然能反手为云,不仅扬威异域,更能立下如此奇功,而这一切的关键都在安西四镇节度留后郭唏的借道大食身上,他焉能不恨,只是这郭唏身为郭老令公亲子,到底不同于小小年纪的孙婿崔破,本已与郭府关系紧张的他,也不能不有所顾虑,这话也就实在是难以说出口。沉默半晌,方才字斟句酌的开言道:“于黑衣大食借道一事,影响深远,老臣所虑者只怕是引虎容易,驱虎难,也正是缘于此,中书省当日拒绝了大食使团的提议。”先是一句撇清了自己的关系,看了看太子殿下毫无表情的脸,常衮续又说道:“此事演变至此,虽我朝暂时取利,然最终后果如何,殊难预料?擅开边防……兹事体大,以老臣所见,此事虽然是郭大人所为,但根源却是在崔镇将身上,且待他回京叙职召对之后,再做区处为好!”言至此处,已是避开郭唏,隐隐间将此大罪稳稳的落在了千里之外的和蕃使大人身上,只因不知太子的于此事的倾向,常衮话中,也就预留了几分退步。
太子静静听完,却是不置可否,看似无意之间的随口说道:“常相为官多年,更曾两度主司吏部,于这观人之术上,想来定有独到之处,依常相所见,这崔破究竟如何?”
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听在常衮耳中,却是声如霹雳一般,以他对太子之了解,自然知道这平静的外表下实在是隐藏着一个疑虑不安的心,心头不由一喜,强自压抑住了,端起身侧几上的茶盏呷了一口,也是用淡淡然口气随意说道:“看崔镇将年来入仕所为,整州军、灭豪强、借饷于佛寺;此番会盟吐蕃,更是翻手为云,引大食攻吐蕃,调动神策八镇及剑南州军,巧为造势,立下奇功。小小年纪已是如此不凡,假以时日,更是难以限量,这种种不拘礼法规戒的行事,狠辣果决的作风,竟使老臣想起一个人来”
扣击奏折的手缓了一缓,太子方才依然平静的问道:“噢!常相却是想起了谁?”
借着放下手中茶盏的时机,低头避开太子那灼灼眼神,常衮语气毫无变化的淡淡说道:“便是当日汉末洛阳四骏之一,被许攸评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的曹操曹孟德了”
扣击奏章的手蓦然顿住,复又于几上重重一按,太子霍然起身,骇然的眼光紧紧瞪住常衮,良久之后,正欲说话,却见窗外电光一闪,阵阵惊雷连环响起,积蓄已久,长安春日里难得一见的暴雨已是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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