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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中总是不断浮现着方才那男人与妇人讨价还价,卖掉自己子女的场景。女孩那张惶惶不安的脸,如同流光一般,在他脑海中不停的闪现。
他终于压不住心底那说不出的苦闷,转过了身子,看向已经快要睡着了的老乞丐。
“老爹。”他唤了一声。
“嗯?”半醒半睡中的老乞丐,回应道。
“方才...”徐寒出声便要问些什么。
“灾年大旱,卖儿卖女的事寻常得很,女娃子的命薄一些,卖了自家宽裕,那女娃子被人买走,不管以后做了什么营生,但至少现在不至于饿死,而家里人有了卖女娃子的钱,节约些或许可以熬过这寒冬,等到明年开春,年景好了,再生一个也就行了。总归好过一家人聚在一起,等死来得强。。”老乞丐一手将徐寒拉扯大,哪能不了解他的心思,还不待徐寒发问,便出言说道。
“命薄?”徐寒的眉头皱起,他自然知道老乞丐说得并没有错,但他说不出为什么,就是觉得不满,更是不解什么才是所谓的命薄?
“命薄就是命不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有些人生来就在富贵人家,锦衣玉食,那是他们的命。做乞丐,食不果腹,是我的命。你被我捡到,跟着我做了乞丐,这也是你的命。”老乞丐缓缓说着,声音却越来越校
徐寒还没有完全消化掉老乞丐这一番话,见他忽然没了声音,便抬头看去,却见老乞丐已然是睡了过去。
老乞丐的年纪毕竟大了,两日颗粒未进,精神头自然不好。
徐寒见状,倒也不忍心再追问,只是自己苦着眉头,想着老乞丐的那番话,难以入眠。
......
老乞丐昨夜闭上了眼睛,便再也没有醒来。
他终究还是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他的死,来得很突然。
突然到徐寒对此没有半分的准备。
外面的风雪越下越大,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
徐寒在老乞丐的尸体旁坐了整整一个时辰,然后,他才缓缓站起了身子。
他沉默着用那床陪了老乞丐数年光景的棉被将老乞丐的身子裹好,然后又在茅草堆中找到一根麻绳,将那棉被困实。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将绳子的一端放在自己的肩膀,弓起了身子,就这样迎着漫天的风雪,拉着老乞丐的尸首,走出了破庙。
徐寒今年才十二岁,常年的行乞生活,让他的身材看上去比起同龄人要瘦小许多。加之几日未有进食,拖行老乞丐的尸体,这对于徐寒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他却咬了咬牙,任由冰冷的风雪刮过他的脸庞,而自己则在这漫天的风雪之中固执又缓慢的前行。
许久。
绳子在他的肩膀上勒出了血痕,指节也有些发白,一张脸更是被风雪冻得通红。
他深一步浅一步的踩在雪地中,就这样拖着老乞丐的尸体走入了上云城。
一个男孩拖着一个重重的由棉被包裹着的事物。
这样的场景,在今年的上云城并不少见,而他们的目的也并不难猜。
人死,入土方能为安。
卖身葬父这样往年可谓稀奇的场景,在这灾害频繁的今年却让街上并不不多的行人提不起半点的兴致。
小户人家的生活自然凄苦,但大户人家却不少这半点粮食,他们倒是很乐意收下这些卖身葬父的孩子,机灵的自己留下,做个伙计或是丫鬟,不喜的转手卖到别处,也是一桩生意。城西的一处赌坊更是挂起了招牌,专门收买这些个孩童,男女不限,但年纪却不能太大,明码标价。
那赌坊背后的主人似乎来头不小,城里的衙门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过问。只是坊间倒是有那么一些传闻,说这赌坊收买这么多的孩童,是为了进行某些邪术,曾有人在酒肆中言之凿凿的说过,他亲眼在半夜看见赌坊中抬出一具具小孩子尸体。
只是说这话的酒客,在那一天之后,便再也未有人见过。
徐寒走到那处赌坊的时候,守门的壮汉合着衣裳,倚着门槛,正昏昏欲睡。
老乞丐的尸首拖动在雪地上的声响将壮汉从梦乡中拉了回来,他低眉看了一眼衣衫褴褛的徐寒,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小要饭的一边去,爷爷这里没钱给你。”
徐寒却并不在意,他如释负重的放下了手中的绳子。在雪地中站直了身子,看向壮汉,用自己青嫩的嗓音说道:“我来卖身。”
“嗯?卖身?”壮汉一愣,他这时才看清男孩背后那具裹在棉被中的事物。
这让他有些诧异,卖到赌坊的小孩自然不少,但大抵都是由父辈领着,又或是从别处转手而来,自己跑到赌坊卖身的,他还是头一次遇见。
他再次看向徐寒,认真的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男孩。
他很瘦弱,瘦弱得就好似一阵风就能将之吹倒一般。他的脸上满是泥垢,让人难以看清他的模样,但那肮脏的脸上却生得一双明亮的眸子。
那眸子,在此刻对视着壮汉的目光,里面包裹着某种难以言说的事物。
壮汉一个激灵,他被那目光所触动,问道:“卖身葬父,去处很多,你为何非选此处。”
他很清楚,自己背后这赌坊,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更明白那些卖身来的孩子,又究竟是一个什么下常
“别人处卖身,便是一辈子,你这里,我听闻,只要做够五年,便可放我自由。”
徐寒看着壮汉,平静的说道。
壮汉又是一愣,他暗暗觉得好笑,确实,他们这里有这样的规定。但到现在为止,能做到这样的孩子他还从未听说过。
“做够五年?那可是玩命的勾当。”壮汉说道。
这话说出来,其实已经有了越权的嫌疑。但或许是眼前这男孩让他感觉着实有些特别,因此竟忍不出说了些背后的实情。
“别人家出七八两银子,一做便是一辈子。你们出十五两银子,却只用做五年,自然,要做的事情不会简单。”徐寒点了点头,目光却依然平静。
壮汉闻言,脸色顿时一变。
从徐寒的话里,他不难听出,这男孩来之前便已经对此有了准备。且不说从这只言片语中便可推测出这些,这男孩的心性极为了得,但是已然明白了其中差别,他却还选择他们这赌坊卖身这一点,便足够让他不解。
“为什么?”他怔怔的问道,声线不知为何竟然有些苦涩。
“老头说,他若是死了,便让我卖身给一个富贵人家,能活命,若是干得机灵,讨得主家欢心,说不定还可谋得一份不错的差事,一辈子衣食无忧。”
“他说,这应当是我最好的命了。”
“可是...”
男孩的眉头在那时忽的皱了起来,眸子中好似有一道决意闪过,那一刻,他在风雪中挺直了自己的脊梁,像是那即将赴死的武士,又像是等待涅槃的凤凰。
他说道。“我不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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