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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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强大的思考能力与创造能力，即使是古代人——陈沐在钦天监深刻认识到这个真理。</p>

启发他的三件事，让陈沐在随万历的卤簿仪仗回宫的路上还沉浸在震撼里。</p>

其一是钦天监那具庞大的水运浑象仪，由水力驱动，像浑天球一般，一半在内一半在外，日夜周转一圈，不过球上绘的并非地图，而是天体图。整个机构上百个零件，工程庞大。</p>

除了活塞与蒸锅，陈沐可以在上面找到南洋军器局那架长相奇异镶在墙上大蒸汽窑里包括曲轴、齿轮、连杆在内的所有零件。</p>

听钦天监名叫张应侯的小吏说，古代曾更优秀的水运仪像台出现在北宋，由丞相苏颂将天体测量的“浑仪”与观测天体运行的“浑象”集合一处，制作出三层水力机械，下层计时、中层观测天体、上层天体测量，那架机械在靖康之祸时被金兵掠至燕京，又于八十七年后因战火不便运输被丢弃。</p>

此后尽管苏颂留下《新仪像法要》，却始终不能复原，朱熹言：最是紧切处，必是造者秘此一节，不欲尽以告人。</p>

让小皇帝称道的古人不是苏颂，说的是元朝郭守敬，他制作了《授时历》。其实明朝沿用的历法《大统历》就是忽必烈时《授时历》改了个名字，把过去年份误差积累删掉而已。</p>

这个对陈沐的震撼更厉害，郭守敬等人在得到忽必烈的同意后，在元朝疆域东西六千余里，南北长一万一千余里的广阔地带，建立了二十七所测验站点，进行名为四海测验的全国大测，并发明出一系列天文工具，最终制出适用全国的《授时历》。</p>

其中蕴含的过程与技术被钦天监小吏张应侯说了一遍，但是显然，别管万历还是陈沐都听不懂。</p>

陈沐的脑子只能让他记住个结果，郭守敬测算一年长度为三百六十五退位二四二五日——中国古代一直用十进制，退位是小数点，隔位为小数点后边有个零，即一年为三百六十五点二四二五日。</p>

陈沐不知道这个测算有多准确，他只知道，在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一年的长度跟这个数字差不多。</p>

要说起来第三点其实最重要，陈沐发现小皇帝可以独立思考了。</p>

在小皇帝背着手走上銮驾打道回宫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对陈沐问了一句：“靖海伯，为何钦天监的人明明知晓日食是日月交会，朝臣却要教朕，说日食是帝王举措失当，天子失德？他们明明知道！”</p>

骑马跟在卤簿仪仗后缓缓策行的陈沐在直至进宫前都在思虑万历的性格，事实上他到现在也不明白眼前的小万历是什么性格，他们接触的太少了，张居正把小皇帝当作宝贝一样护着，这天下除了张居正、李太后、冯保之外，大约没人能在除朝会之外的地方天天见到皇帝。</p>

他也不例外，回到北京半个多月，这是他见到小皇帝的第二次。</p>

但他隐约知道历史上的万历是什么模样，发中官下地方做矿监、打了万历三大征、还有出了名的怠政。</p>

很少参加郊祭天地、很少参加祭祀祖先、很少上朝、很少接见大臣、很少对大臣的奏疏批示、很少参加经筵讲席——这是皇帝在发现朝臣贪渎的事实后采取消极手段，不足为奇。</p>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里面有些是外因，有些则与性格有关，至少在陈沐的印象里，朱家皇帝从来不缺少勇者，别管是太祖皇帝朱元璋、千里迢迢去南京只为篡位的朱棣、应州亲上战场斩首一级的总兵官朱寿，还是连天地祖宗都很少祭拜的万历。</p>

从小万历那句‘他们明明知道’，陈沐只感觉到，帝国年少的皇帝确实缺少畏惧这种大多数人都有的概念。</p>

他时常挨罚受跪，却并不害怕挨罚受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