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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沟公社开始分地后不久,山沟公社又改叫山沟乡了。后来陆续有了派出所,卫生院、工商所。木娃和苏成在农技站的工作就此结束,不过农技站还在,农机全部停在站内的空地上。站里除了苏成和木娃外,其他的人都回家务农去了。不过有时候木娃会开着拖拉机犁索罗村自己家和苏成、苏安家的川地。只要木娃来一次索罗村,满贯就和木娃吵一次架。木娃犁地的时候会从满贯家的地里压过去,有时候木娃会把地界石犁没了,满贯骂木娃还活在过去得年代里,狐假虎威。木娃起初好言好语地解释,赔不是。后来满贯说话有点揭短。木娃也不留情面地数落满贯。满贯说机器压过的地硬的很,来年不好翻。木娃还想争辩,满贯叫来舍来和舍去,木娃就蔫了。其实在分完地后,因为地界的事情,村里人跟村里人没少吵过架。吵归吵,最后还需要德爷出面才能平息争斗。只要德爷把花名册往众人面前一摆,拿着绳子准备丈量土地的时候,爱占便宜的人总有纸包不住火的时候。自从德爷拿这招平息地界的事情后,那些想法设法在地界上搞问题的村民就少了很多。其实在村里计划分地的时候,德爷还计划着另外一件事,就是抓阄分老牛和瘦驴。地没有分下来,牲畜先分给了村民。这是德爷做的最干脆的一件事。不论什么牲口,只要谁抓到什么,就是什么,没选择的余地。

老秤抓到的是一头黑母驴,带回家的那个晚上,娘笑着问老秤怎么不是头公的?老秤说还轮不到他。由于秋后分的地,来不及种冬麦,老秤叫娘去问问舅舅家有没有春麦,叫留些种子。娘是第二天去的舅舅家,第三天回来的时候挑着半袋子小麦、扁豆、莜麦、荞麦的种子。说是她哥哥向村里借的。老秤说关键时刻还是舅家亲。娘说那当然,牛肋骨向里弯,没见过向外歪的。老秤说,山里人什么粮不种啊!比起我们川里人,这几年还算是享福了。娘说要是这些年没有他哥哥点点滴滴的帮衬,说不定这个家乱成了什么样子!老秤只要娘说到心坎上的事情,他就默不作声了。不是老秤自卑,是老秤觉着亏欠娃舅家太多。不过老秤心里有一本账,他把这些年吃的用的都记在心里头的账里面。娘那几天就把所有的种子晒了几遍才装进麻包的。麻包就是用胡麻杆拧的麻线织成的口袋。索罗村人基本都是用麻包或者泥缸装粮食的。

索罗村地多人少,按原计划的分配方案剩下了很多地,堡子村人多地少,堡子村村长正林问苏安,能不能把索罗村的土地分些给堡子村。这事苏安不敢做主,虽然自己是索罗村和堡子村的支书,但土地还要索罗村的人说了算。苏安叫正林找德爷。正林找到德爷的时候,德爷正在自己的屋檐下熬灌灌茶。正林说话和德爷的脾气,前几年一起劳动的时候两人经常唠嗑。德爷先给正林倒了茶水,正林谦让了几句端着茶水呷了几口,嘴上就把自己找德爷的事情说了出来。德爷一听这还了得,这么大的事情,他也不敢做主。这是村民指着祖坟能骂一辈子的事情。德爷看了看正林,问他是不是找过苏安了?正林笑着说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德爷的眼睛。德爷问正林苏安是什么态度?正林就把苏安的话转述给了德爷。德爷说这事情还要苏安拿主意。苏安同意了,他没得说!至于村里人!他来协调。那时候的人淳朴,想事情简单。德爷见村里的土地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红土坡地,历年来都是没少出力,庄稼长得不咋地。前阵子分地的时候,上善几个就那一坡红土地的事情,还正经八百地讨论过,说是不长庄稼,留到最后再说。德爷想着不是没地给莪堡子村,而是他一个人不敢做主。

正林就又去找苏安,苏安支支吾吾半天没有回话。正林觉得苏安的口气有点松,回村里和能拿事的商议了一番,筹集了些东西,带着几瓶白酒找苏安议事来了。苏安自从分地开始的时候,一直情绪比较低落,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想当初他一声令下,索罗村和堡子村的村民那个不敢听他苏安的口令行事。

那天正林带着双喜和几个村民,提着白酒和鸡肉,在大队院里的食堂里宴请了苏安、岁旦和德爷。丑娃的媳妇在土地下放前一月被苏安辞退了。苏安叫她回家等候命令。丑娃媳妇极不情愿地说,她还不想回去。苏安说食堂用不着人了,她留下来也是白留。丑娃媳妇这才极不情愿地离开大队院的。苏安叫她回去等候消息。丑娃媳妇满眼含情地说,他要说话当真。苏安说女人就是爱婆婆妈妈,他是会骗她的人吗?

饭菜是正林几个在食堂加工的。大队食堂的最后一餐也是终于正林他们。苏安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反正自己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银银边收拾屋子,边骂自己。说是草包一个,不能喝就别装熊,吐的满屋子都是。苏安听见银银骂自己,装作没听见,继续睡自己的觉。这也是苏安当支书以来起的最晚的一次,而且还是喝醉了被人头一回背回家。苏安闭眼假寐了一阵,想起昨晚在大队院里的事情,苏安思索着这全是酒的错,自己喝多了,就答应了正林的请求。

苏安在给索罗村人的思想开导会上是这样说的,都是左邻右舍,同吃索罗河的水长大的,为了响应国家政策,我们索罗村人发挥了舍己为人的优良传统。这种精神是我们索罗村和堡子村血浓于水的典范,我们要把这种精神传承下去,教育我们的后代……

其实在当时对于苏安要把土地划给堡子村的事情,村里人意见不一。苏安专门开这个会,一来是做给村民看的;二来是给自己的铺路。万一村里人拿这事说事,这个会就是证据。会上又没有人敢出面反对,给不给地是村长和苏安拍板了的事。再说好地都分到了村民手中,剩下的坡地和红土地,这些地都是村民不想要的。给堡子村划地的事情就这样议定了,有人心里反对,但嘴上没人啃讲出来。德爷、岁旦和苏安就把索罗村唯一的红土坡划给了堡子村,少说也有六七十亩。这件事被山沟乡评为典范,在各村各队大力宣扬了一番。

新年后,苏安升任山沟乡副乡长,德爷做了支书兼村长,但是村里的手续一直没有交接,据说也是苏安的主意。岁旦还是大队长。苏安给岁旦的解释是他读书少,支书要是没文化管不了人。岁旦才心服口服地继续自己的大队长职务。苏安去山沟乡不久,西川林场就承包给了苏安、正林、杜老五、岁旦、狗娃、德爷、苏成和木娃。当时建设西川林场的时候,占用了少部分堡子村的土地,为了不被人说闲话,苏安暗示德爷把正林和杜老五拉了进来。不过对于林场一事,索罗村和堡子村的村民倒是意见不大,大家的眼里那些苹果树就是些柴火。我和有才、雷子心疼的不得了。

德爷上任村支书没过一月,庆明和树生、广广几个说德爷分地的时候怎么还剩下了十多亩川地?德爷解释说是村里以前搞养殖的场地,养殖没搞起来后就一直闲着,前几年把地深翻蓄了起来,为的是以后村里备用。村民见广广几个闹意见,跟着他们骂德爷留了一手。德爷把情况告诉了苏安。苏安知道德爷留这地的用处,当时说好是为苏安和岁旦,村干部用的。当时村干部是没有报酬的,纯粹的为村民服务。德爷想着留出这片川地,是给村干部的报酬地。苏安知道德爷的良苦用心。这事德爷还没有给村民解释清楚,苏安就去了山沟乡,自己到了大队院。苏安怕这事影响到自己的前途,夜里和德爷商量后迅速做出了决定,索罗村的这十多亩川地就留给索罗村的干部用。谁当选了村长,谁就有权使用这片地,这十多亩地是不算承包费,不缴公粮。第二天德爷把土地的使用权一说,树生几个就不啃声了,村长可以轮着选,地仍然归村集体所有的,每个索罗村的人都是这块土地的主人。大家觉得合情合理,闹事的就偃旗息鼓了。

选村长的时候,这次不像选德爷的时候那么痛快,大家心里都有小九九,还不是为那十多亩土地。但苏安带话到村里,说选村长,至少要懂点文化知识,口碑好,为人光明磊落才行。苏安这样一说,村长的范围基本锁在了识字的那些人身上。最后大家推选上善做村长,上善是上次被德爷刷下来的人选,这次村民选他是有原因的。加上上善平时为人和气,大家比较喜欢他的做事风格。按当时的政策要求,村里除了村长,还要一个会计。经过多轮选举,最后决定由广广胜任。广广说他不懂什么叫会计。上善说就是旧社会大户人家的管家,大家嘴上的掌柜的。广广说那更不能做了,索罗村的掌柜的不好做。说不定那一天账目对不上,他被拉去游街示众的!德爷说名义上是给村里管账的,旧社会叫帐房先生,现在叫会计。其实就是个虚名而已!村里穷得叮当响,没有那么多钱叫他管。广广说管钱的他就理解了,这一分一厘的都要交代明白了是吧?上善说就是这个意思。大家选他是信任他,再说他还多了几亩土地呢。广广说管钱他就做,谁和钱过不去呢!村民看着广广的憨像笑了起来。

其实村里也没什么财产分给村民,除了闹饥荒的时候,部分村民赊欠队里的粮食借条外,再就是没有开垦成地的荒山。队里的农具,早被村民偷偷摸摸地拿回家里去了。剩下的少腿子、缺胳膊的椅子、桌子乱七八糟地堆在窑洞里。不过有一口大铁锅,是吃大锅饭的时候用过的,这些年一直没挪过位置。村民嫌锅太大,拿回家也用不了。还有一把杀猪刀,从合作社用到现在。再就是十二根松椽,农业学大寨的时候用来修梯田的。不过后来村里人盖房子的时候,用来夯土墙。大铁锅后来被村里人用来杀猪。杀猪刀和大铁锅每年轮流着在村民家中保管。松椽则由村长和会计保管。这是上善和广广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不过后来村里条件好了,缺胳膊少腿子的桌椅被木匠修好后,用来支应社火。

经过十多年的艰苦岁月,索罗村人从心里改变了对生活的认知。渴望自给自足的生活,但总有丝丝不安的情绪。其实大部分人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包裹在了内心深处,默默无闻,勤勤恳恳才是他们想要的生活。人们被突如其来的批斗和挨饿受罪的日子提心吊胆够了。人们最想要的是一份安宁,温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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