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曹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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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就有人对曹潜说，曹潜是天子的庶长子。</p>

曹潜小时候是不信的，后来曹潜便有些信了。天子伯父确实待他比别的子侄更亲近，其荣宠规格，哪怕是皇子们都比不得。</p>

大楚有制，宗室子弟非成年不封，考核不过不封，这个制度皇子也不能例外。可曹潜却是唯一一个特例。</p>

天子称帝，除了追尊长辈、先人，皇后，第一个封的是太子，第二个便是曹潜。</p>

大楚梁王，食一万五千户，太子伴读。</p>

虽然曹潜继承的是其父的爵位，有人说天子这是爱屋及乌。可大楚还有个制度，爵位每袭一代都有削户，然而曹潜没有。</p>

天子曾言，梁王爵位，世袭罔替，户数不削，可易位而不除爵。</p>

这些荣宠，似乎都超过了对侄子的待遇，除非他是天子的亲儿子。</p>

曹潜的童年是在天子身边渡过的，他和太子是仅有的天子亲自抚养的两人。天子很喜欢抱着他们，他到现在都记得，他和太子一左一右坐在天子腿上，天子给他们讲牛郎织女的故事。</p>

天子说，他和父亲小时候，他们的娘亲也是这样抱着他和父亲讲故事。</p>

曹潜在宫中待到十五岁才回家。</p>

天子伯父说他大了，既要修身、治国，也当齐家。能管好梁王府，今后才能担更多的责任。</p>

而且他还有个母亲要侍养。</p>

他的母亲出身夏侯家（审薇，挂名夏侯氏），是荆州刺史夏侯惇的女儿。夏侯家与曹家多代联姻，算半个宗室，他还有个姨母是天子的嫔妃。</p>

只是母亲似乎与夏侯家并不亲近，很少前往夏侯家，夏侯家也很少有人来。</p>

曹潜似乎也能理解母亲。</p>

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母亲是多年以后才嫁给父亲的。即使拥有王妃这种尊贵的身份，可丈夫却是一个去世多年的人，又有谁不怨恨家里呢。</p>

除了母亲，他还有个弟弟，名叫曹恭。</p>

这个弟弟比她小两岁，也是天子替父亲抱养的孩子。</p>

曹潜有些不明白，若要继嗣，有自己一人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再多一个人？</p>

有人说，是伯父担心自己会少年夭折，所以才又选了一人，以为备用。若是自己出事了，这个弟弟仍能为父亲继嗣。</p>

所以曹潜不太喜欢这个弟弟。</p>

有谁会喜欢一个随时准备替换你的人。</p>

曹潜在皇宫的时候，偶尔回家住两天，向母亲尽一下孝道。每到这个时候，弟弟就会凑上来。</p>

虽然这个弟弟只比他小两岁，可是他觉得这个弟弟太幼稚了，什么都不懂，他实在不想跟他多说话。</p>

只是这个弟弟却跟个小跟屁虫一样，总是缠着他。</p>

一次他在母亲的房中见到一个很土气的玉簪，有些好奇，便拿起来把玩。就在这时，曹恭突然进来，吓了他一大跳。</p>

曹潜手没拿稳，将玉簪摔断。</p>

曹潜本以为要受责罚，谁曾想，见到母亲，曹恭便说是自己摔坏的。</p>

母亲气坏了，狠狠地打了他一顿。</p>

曹潜有些惊愕，又有些震动。他有些不明白，这个弟弟为什么这么傻，竟然会代自己受过。</p>

当天夜里，他第一次主动去看弟弟。</p>

“阿兄，那玉簪是母亲的珍爱之物，平日里当作宝贝一般，不轻易示人。现在兄长将它摔坏了，母亲必然震怒，逃不得一顿打。</p>

我主动承认，母亲就不会打兄长了。”</p>

“那你不怕挨打吗？”</p>

“我是弟弟，应该为兄长付出。”</p>

曹潜再次受到震动，他没有想过，竟然有人甘愿这般待他，像个傻子。</p>

“你真蠢。”</p>

之后曹潜对这个弟弟不再那么排斥。</p>

而曹恭也总是跟在曹潜身边，有什么事情，都冲在最前面，有什么好东西也会想着兄长。</p>

曹恭常说：“母亲说过，兄长受了很多苦。”</p>

曹潜不明白，他在皇宫里长大，锦衣玉食，怎么会受苦。</p>

回到家后，曹恭更粘他了。</p>

母亲待他也很好，虽然没有生他，可看他的眼神，是含着母爱的。曹潜虽然不羡慕，但也觉得不错。</p>

作为大楚天子最受宠的侄子，曹潜在哪里都是明珠一般的存在。</p>

出宫后，曹潜身边没了人约束，他在家中也是家主，倒是更加自由、放纵起来。</p>

他很聪明，课业从来难不住他。每天完成功课，多出来的时间，他便沉湎于斗鸡走狗，放马逐鹰。</p>

渐渐地，倒是有了个“京城四少”的名头。</p>

贞观十二年（210年），曹潜十七了，天子伯父要给他选妃。</p>

曹昂给他选了陈留阮氏女为妻。阮氏出身高门，虽容貌普通，但非常贤德，有大家之风。</p>

曹昂之所以如此，也是听说曹潜有些浪荡之名，所以想找人约束一下他。</p>

曹潜却是恼了。</p>

凭什么别人娶得都是美娇娘，他却娶了个丑女。都是天子的儿子，他不能做皇子已经很委屈了，为什么受这种屈辱。</p>

随着年岁渐长，曹潜开始相信自己是天子伯父的儿子，否则伯父如何这般疼爱自己。</p>

他本该是大楚天子的庶长子。</p>

先皇后素来善妒，天子又宠爱皇后极甚，定然是不希望自己这个庶子排到她的儿子前，才将自己过继出去的。</p>

自己没有生身父母，是凭空出现的。</p>

天子不可能随便抱一个野种给弟弟继嗣，除非自己是他的亲儿子。</p>

曹潜的逻辑越来越自洽，他本人也越来越相信此事。每每想到这里，他就觉得不满。</p>

这天是好友钟滴的婚礼，曹潜也去参加。钟滴是钟繇的子侄，与曹潜是极为亲密的酒肉朋友。</p>

宴席上，众人祝贺着钟滴，又恭喜曹潜好事将近。</p>

曹潜听得此事，顿时恼了。</p>

娶一个丑女，何喜之有。</p>

众人越喝越多，闹腾的也越厉害。不知谁提议，既然钟滴婚礼，他们就去闹新郎，欢庆个通宵。</p>

也不知道折腾到多久，喝多的曹潜竟然进入洞房之中。</p>

钟滴的妻子是荀彧的女儿，高贵而貌美。</p>

曹潜也是喝多了，失去了理智。看着艳丽的荀氏女，又想起了自己要娶的无盐嫫母，恶向胆边生，扑向了对方。</p>

等到次日一早，众人发现曹潜时，他还在新房内酣睡不止。</p>

换了旁人，睡了新娘，只怕要被打死。可曹潜不同，他是天子的亲侄子，大楚的梁王。</p>

曹潜也知道自己铸成了大祸，慌不择路地逃出荀家，就往北邙山而去。</p>

钟家、荀家到底是大族，自不能吃这个亏。</p>

而曹昂听说此事，也是懵了。他虽然见识广博，可这种荒唐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听说。</p>

反应过来后，曹昂又急又恼，立刻让人将曹潜给绑了回来。</p>

曹潜听说伯父派人来抓他，立刻吓得怂了。他从小虽然对曹昂亲近，可也确实畏惧的很。</p>

曹潜被带到宫中，曹昂就提着鞋底子准备好。曹潜被按到胡凳上，被结结实实地打了五十鞋底子，屁股都快抽烂了。</p>

看到曹昂眼中深深地失望，曹潜顾不得疼痛，跪在地上，不住地向曹昂请罪。</p>

“我自问养了你十几年，希望将你培养成顶天立地之人，成为国家的柱石。可你呢，奸淫女子，大错，事后又选择逃走，错上加错。”</p>

“伯父，我错了！我知错了。”</p>

“晚了。”</p>

经此一事后，曹潜被革黜官职，废去爵位，废为庶人，充入军中。</p>

曹昂的雷霆手段吓到所有人，都知道曹昂疼爱曹潜，众人是无论如何想不到，曹昂会吓这么重的手。</p>

曹潜也被吓到了。</p>

他不知道，最疼爱他的伯父，是放弃他了吗？</p>

曹潜再不是昔日的天之骄子。</p>

很快，很多人便传，天子有意封曹恭为梁王。虽然曹潜废了，可天子素爱其弟，梁王一脉的传承不能断。</p>

曹潜得知此事，由恐惧到后悔，由后悔再到恼怒。</p>

竟然是真的，自己真的是有替代品的。</p>

可他明明是天子的庶长子，命运为何这般对他不恭。</p>

又过了三年，可这三年，曹潜并无多少长进，反而一点点陷入泥淖之中。</p>

眼看着弟弟越来越优秀，从奉国公（乡公）升到辅国公（县公），又成为太子伴读，还授了备身府一等亲卫。</p>

天子还给弟弟娶了一门亲事，班相的女儿，这是他想娶都娶不到的。</p>

这天中秋，曹潜承恩从军中回家。</p>

府上热热闹闹，庆贺着中秋家宴。</p>

曹潜回来时，母亲夏侯氏和曹恭并没有在家，他询问下人才得知，母亲和弟弟参加宫宴去了。</p>

曹潜听后，顿时心中悲怆。</p>

这种宫宴，有母亲，有弟弟，却没有自己。</p>

夏侯氏母子回来时，曹潜正一个人吃着饭。见到兄长，二人俱是上前嘘寒问暖。</p>

可这种场面在曹潜眼中，格外的虚假。</p>

你们是一家人，是母子，而我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