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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沉从来还没有看见谢一方生这么大的气。他的脸像蜡一样的黄,嘴唇子都发白了,一颤一颤地,全身都在得得地发抖,一双深陷的眼窝里的眼睛,像一对火珠子一样,直盯着假人。
“谢师兄……咱先看看这草人身上有没有其他……线索。”
不等叶沉把话给讲完,“滋啦”,大火猛然窜出,把稻草人给烧了。奇怪的是,空气之中弥散着有皮肉焚烧的焦味。
动荡的雾霭,沉重地卷到这里渡到那里,在暗沉沉的夜间奔腾而过,仿佛融雪的春潮,像是香炉里飘出来的烟氤。
叶沉见挥之不去,聚了团火花,凑到稻草人前:“入土为安来的好。”
“随地一埋?”
“无名无姓……鬼知道是谁,随便你了。”
谢一方瞅了眼叶沉,把火熄灭后,烧成黑炭的草人丢给了他,“我累了,你去埋,别啥事都麻烦师兄,要尊老。”
前提你也没爱幼啊!
叶沉轻扯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把活揽了下来。
待到谢一方御剑离去,抱着尸体的人身形缓缓动了下。晚风吹得树梢作响,他沉静的目光里,似乎思索什么事情一般。
林家二公子学的是丹修,给人的印象是温文尔雅的书生,今日交手之后,分明是习武之人,难道前世的他有所隐瞒不成?
至于他不惜一切代价要偷走林逸的尸体,如果不是借尸还魂……那么他则是在为殺魂教办事。
这些杂乱无章的问题,像一团乱麻似的堆在我的脑子里,纠结在一起,理不出个头绪来。叶沉处理完那尸体,怅然地走回凉舟堂。
经过主殿发现灯亮着,他的步子明显一顿,随后放轻脚步加快速度,如老鼠过街想直奔偏殿,装作前半夜都在房里。
奈何一个鬼魅般的身影晃到了自个儿脸上,就差一寸之距,撞个满怀。微甜的栀子花混着皂角味儿萦绕鼻尖,少年的耳根子红了起来。
“补个结界,那么久?”从冉直视他的眼,疏离的眸子透着寒意。
不想挨顿抽的叶沉吞了吞口水,如实交代:“徒儿在下山的时候遇到了个人,是他偷了大师兄的尸体。怪徒儿修为不行让他给跑了,但……可气的是抢来的尸体是个稻草人……”
“活人假人都分辨不清,这天下也只有你叶锦华了。”从冉甩袖冷哼一声。
叶沉鲜少地装糊涂应着,步子挪了挪,只要从冉一声令下,他绝对会秒回到偏殿房内。
满天繁星照不出一片通亮的地,把影子拉得变了形,悄然声息的四周,没了多余的繁杂,似是一切尘埃落定。
从冉若有若无叹了口气。
正当叶沉疑惑间。
她沉吟道:“你和你阿姐并非是因为家穷没钱才被父母卖到方暖院的吧?”
一瞬间,叶沉直瞪瞪地看着从冉的脸,露出怎么也抓不住要领的神情。意识到失态,忙低下头,垂下的睫毛挡了近半个瞳仁:“师尊说笑了,徒儿听不懂您在说些什么。”
“事到如今,还不愿说实话?”
“我……”叶沉有一刻陷入了惶惑徘徊,他觉得这是些无形的韧丝,渐渐地要将他的破壁飞去的心缠住。可是他又无法解脱这些韧丝的包围。
最后只道出“我不知该要以怎样的叙述方式告知与你。”
轻飘飘的一句话,显得格外讽刺。
世人皆知他堂堂帝君孤傲成性傲慢无理,偏偏他的寝宫中存了一堆泛黄的纸张,有写给已故的娘亲阿姐,有写给让他恨之入骨巴不得扒皮抽筋的小师尊,还有写给自己的。
讲过去像是卖惨,讲未来像是白日做梦,讲现在又旁观者迷迟迟无语。
无人不想成为九五指尊,坐上了这位置,方才知晓高处不胜寒。宫里的人唤他尊上,修真界的人唤他帝君,从称呼改变起,他便没了可以交心吐苦水的人。
更别说,他的过去。
不想提起,不愿提起,久而久之,连他自己或许都忘了。
叶沉费劲地去想万年前糟心的事,迷迷糊糊随从冉进了主殿房内。
推开半掩着的房门,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参杂着胭脂的芬芳迎面飘来。嗅觉刺激着大脑,让他清醒了过来,失神的眸子刚有了焦距向里面一望。
瞳孔地震!
房中兰花片片,烛火摇曳。
桌子上茶具随意的摆放,一些兵器东倒西歪。类似机油和粉末的东西撒了一地,从冉不以为然地掠过脚下横着的抢戳,拿起搁在床头的卷纸,碰到了凌乱不堪的被子,露出几样藏在下头的铁盔甲。书籍东一本,西一本,整个书桌一塌糊涂,毛笔,胡乱摆放,纸张散乱……
这……
是人睡的地方吗?
小师尊是人做的还是铁做的,晚上睡觉就不怕翻身的功夫把自己捅出个窟窿?
许是叶沉得反应过大,从冉不好意思地腾出椅子让他有个落脚地:“有些乱,你别介意,你继续说,为师听着。”
何止是乱!
“师尊,有空徒儿给您整理下吧。”叶沉凉飕飕地道。
把游走的目光重新落在衣衫单薄,半磕着眸子在发呆的从冉身上,踌躇间,他不顾对方是否意愿,脱去了外袍,披在了她的肩头。
从冉没有拒绝。
分明他没沾过酒,似是已然陶醉,于是更贪婪地看她一眼;好在今晚的月色朦胧,碎光晦暗,否则小师尊一定会看出他那一双闪烁的黑眼瞳里燃烧着热情的火。
罢了,再等等,等到本座众叛亲离逼上云海峰,要是,要是她能义无反顾保我性命。
本座的真心不妨再一次交付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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