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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夕阳在山岗上一点点隐去,余光被谷外的风吹散得无影无踪。
李家村,暮色里苍茫。
小村在浙中的大山里,村口淌着一条清澈的溪流。流着光阴,也流着李家村一个世纪以来的历史。一个世纪,不长,是李家村全部的村史。
李家村全姓李,八代人。据说是清末义和团失败后,一个叫李玉青的拳匪领着一帮同姓的兄弟,为了避免清政府的残剿而逃避到这个地方的。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半自给自足的生存方式,一直循环着这个近乎与世隔绝的小村。贫瘠与安宁,也是这个小村子平常的内容。
然而,就在这个夏末初秋之间,一份消息让整个小村子突然之间沸腾起来。说石子路口痴呆老李得富家的儿子李江,接到了省城一所院校大学录取通知书。
老李得富,老实得像树桩,生下来就是一副痴呆相。厚唇,黄中夹黑的牙,几年都不洗的头发,一米六的身体倒还结实。
他会对每个人笑,会把任何人的话作为圣旨,连续的点头说着那个“好”字。能够这样的人其实活得很开心。李得富从小就活的很开心,仿佛在他的思维里天天的阳光明媚。
他爸不像他,只是穷。穷得没有人嫁给他,结果娶了表妹近亲的交合。他妈生他时难产,他活了,他妈产后大出血死了。他爸说,他就是个讨债鬼。
老李得富年轻时娶过一房婆娘。是同村西头的寡妇阿菊。
阿菊的丈夫有年冬天去后山雷打岩挖草药,一去便没有回来。等到第二年的春天,在岩下捡到一只鞋和刨铲。阿菊哭了几个月,便在老支书李正保的说合下,搬进了李得富的家。
阿菊跟着李得富不到半个月就搬出来了,说是大队给开了个证明,算是离了。阿菊的理由很光明正大,李得富那中间祖传的种,是根废货。
谁也没指责谁,好像这事就是村子里的一丁点儿小浪花,冒了个泡就又平静了。倒是李得富他爸落了一种病,并且一病不起。立秋刚过,脚一蹲眼睛一闭,留下二间半石头垒起来的破房子,一声山鸦短调,走得干净。
李得富依然咧着他厚唇黄牙,哈哈地笑。
为了这事,老支书李正保额上又舔了一条横纹。李正保个不高,削瘦,釉色黑,发很短,根根向上竖起,很硬。村子里的人都说,这样子像极了他的性格。
他与李得富他爸从小是玩伴,17岁那年同时被抓了壮丁去了前线,后又一起从长江边偷跑了回来。回来后只说了一句话:“这仗没法打”。
李得富他妈生他死后,他是看着老伙计一把屎一碗粥硬把这个痴呆小子拉扯大起来的。如今老伙计也走了,剩下这么个痴呆子,他不管出于人情还是大队领导都得管他。
幸亏李得富还是听话,能在生产队里挣几个工分。当时正是大炼钢铁时期,领头的是人民公社,李家村被编为第九大队。其实,李家村人口少,只能算生产队。
李正保由于他的硬性,被委选为队长。对外也算是大队书记,村民们都喊他老支书。
“收工啰”
这天老支书扯着他重金属一般的嗓音吆喝了几声。
“得富,回家去啦。”
“好,好,好”李得富咧着嘴点头。
看着疏疏落落离开的人们,李正保不想马上走,伸手从裤朶里掏出根皱巴巴的烟卷儿,一屁股地坐在泥地垅上。
”哎,这年头。”
他嘴角边上喷散出来的烟雾,将那声叹息拉得有点长。
西陲的夕阳,仿佛与他一样显得有点累,远远望去村口的那座小破庙涂着一层金黄色,像一徵佛院孤零零地拔在哪里,更有一份苍凉与寂静。
一阵风吹来,冷冷的,快要冬天了。
李正保支起身子,灭了烟蒂,掸了掸裤腿。脚有点麻,他用劲地跺了跺。
上山的小路上慌慌张张跑来一个人,那熟悉不过的身影都看了30年。
”正保叔,老支书”李得富老远的在岗下转弯处朝他喊。
“又有什么事啊,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你不要叫我老支书,你要叫叔。”
“好,好。正保叔,好。”他喘着气。
“那么慌张,什么事?”
“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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