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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从小被明珠般捧于掌心的慕容良娣,生生地押到冷风嗖嗖的院子里,跪在冰冷坚硬的拼石路面上……

可怜慕容氏权势虽大,却始终无法渗入凤仪院。

慕容依依身畔只有个贴身侍女紫凝伴着,连忙回蟾月楼找张氏求援时,却连张氏一起被挡在门外禾。

此时夜色已深,她们纵能出府,也无法入宫向皇后求助。

慕容依依跪了须臾,又是委屈,又是膝疼,早已嘤嘤哭泣妲。

可惜还未及激起屋内太子的怜爱之心,明姑姑便已走出来说道:“明知太子妃需静静养着,不可受惊着气,良娣这大晚上地闹着,这是咒太子妃好不了呢,还是盼着太子妃从此再也生不了孩子?”

她向秋水使个眼色,秋水已与如烟上前便扯住她,掩了她待要哭叫的嘴,将她拖到远远的冷僻屋子里关着去了。

许思颜明知皇后和慕容依依上午的居心叵测便已激怒了木槿,再不肯出言干涉。

眼看木槿翻来覆去大半夜,好容易睡沉实了,他才悄悄令青桦过去将人放了。

慕容依依垂手侍立了一天,入夜挨骂罚跪,被关的大半夜里,秋水等伶牙利爪的侍女们也不知有没有再添上些话,横竖活了二十四年没受过的气今儿算是受全了,回去后差点没哭晕过去,没到中午便病倒了,急急地延医诊视,自然不能再来凤仪院侍奉了。

明姑姑听闻,遂向丁寿道:“昨天才说已经很是强健,怎么今天又说病了?难道就为了趁着太子妃小产抢夺掌管内务之权,有病偏装没病?简直不要命了!良娣也是高门小姐,怎么这样不知轻重?也不知有没有把病气传染给太子妃,倒要叫太医好好瞧瞧。”

这话传到慕容依依那里,自然又得气个倒仰,下午便遣了张氏入宫禀知皇后。但慕容皇后只令其好好养着,并未出面维护。

慕容依依无伤无痛,太医断下来虽说是“肝气郁结,情志不舒”,但她自入了太子府,一个月倒要请个三五回大夫,没一回不是忧思多虑、气郁伤肝的,若以这个诊断来说明她在凤仪院受到怎样的虐待,根本说不过去。

说起来无非是太子房中妻妾之争,慕容雪上午才因木槿之事惹得许知言大怒,如今无凭无据,硬为试图夺权的侄女出头责怪刚小产的儿媳,也需顾及人言可畏,只得暂时忍耐。

可惜没等她寻到机会,考验她心胸的事儿就来了。

蜀国听闻吴国太子在江北遭遇兵乱之事,竟送了八名极美的女子过来。

“泰王敢心生妄念,无非因皇上子嗣单薄的缘故。若太子有亲弟,既可为太子臂膀,又可绝小人之念,故奉上身家清白之蜀女八名侍奉皇上,若有一二得以诞育皇子,则乃社稷之幸,皇上之幸!”

中秋皇后为许思颜纳妾,是借口许思颜一无所出,让泰王心生妄念;如今蜀国送来双倍数目的女子,用的正是同样理由。

以吴帝许知言的年纪,完全可以再为许思颜添上几位皇弟或皇妹,只是他身体素弱,也不在女色上心,故而谁也没想过要为皇帝充实后宫。

许知言对此事本不过一笑置之,但蜀使见驾之时,却说其中的蔺氏姐妹是侍奉过蜀国夏后的,容貌娇美,颇通医理,却叫他不得不多多注目几回。

这晚,许知言召蔺氏姐妹侍.寝,第二日仍将那对姐妹花留在武英殿侍驾,并下旨封姐姐为美人,妹妹为才人,连其他六名蜀女都封作女史。

女史虽非嫔妾之属,却也是宫中有品阶的女官。若能随侍帝王身畔,自然也随时可能迁为嫔妾。

慕容雪已经教训过木槿不可骄狂善妒,木槿也诚恳表示要学习母后的心胸宽广、贤良大方……

于是慕容雪便不得不一边贺喜皇上,一边为蔺美人、蔺才人收拾殿宇,预备她们长侍君侧……

楼小眠闻得此事,便不由向许思颜感慨:“太子,看来这皇宫从此可热闹了!”

许思颜叹道:“是,这下我那太子府可安静了!”

楼小眠便笑道:“愈发证明太子没娶错太子妃。这等手段,实非寻常人敢想敢行。”

许思颜道:“家有悍妇,见笑,见笑!”

默算日子,木槿该是在中秋应下慕容皇后替许思颜纳妾后,立时便着手令人回蜀准备此事了。

你扎我眼中钉,我便还你肉中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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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尖麦芒,彼此彼此。

相对而言,慕容依依那点道行已经不够看了。

若再不消停,许思颜疑心他的好表姐真得死无葬身之地了。

最可恶的是,他家里那位悍妇不动声色搅乱后宫一池春水后,居然还未消气。

当然,对她来说,大概他许思颜更是不折不扣的混.蛋加人.渣。

许思颜从前因生母之事刻意避讳,极少关心蜀国萧氏众人之事。

但他既然不想放手,便不得不有所行动。

这些年蜀国虽国富民强,到底偏于一隅,始终恪尽属国本分,故而两国商旅贸易极多,也常有蜀都富家子弟甚至皇室宗亲到吴都观光游览。再加上吴国潜于蜀国的眼线也不少,历来收集的资料极丰富,许思颜很快便掌握了他想要的资料。

他早已知晓萧以靖十分优秀,如今更知晓,萧以靖的人品端方也是出了名的,至少甩他这个风.流太子几条街。

萧以靖已娶妻。

他本身极出众,但娶的太子妃郑千瑶的确不过中上之姿。

可细问之下,郑千瑶的父亲郑慕安位列三公,素有才名,兄长在吏部任职,两位舅父乃军中名将。

以其家世而论,暄赫又不致喧宾夺主,正是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

郑千瑶本人聪慧有才,正与木槿相若。

但她幸运地遇到了萧以靖,很得夫婿敬重,不用像木槿那样掩藏本性,早已彰显才能。

近年国主萧寻喜好游玩,国事多交太子打理。萧以靖夫妇一主外一主内,彼此默契,甚是相得。

这几个月萧以靖巡视北疆,内廷之事尽数由郑千瑶打理,二人遥遥守望,远隔千里却合作无间,于是上下皆知太子夫妻恩爱,琴瑟和谐。

萧以靖冷峻寡言,行事谨肃,但御下宽仁,友爱兄弟,且不好女色,府中未蓄姬妾,独敬太子妃一人。郑千瑶已有七月身孕,皇嗣无虞,也不会有谁强求太子纳妾,遂过得富贵如意,叫蜀国那些贵妇小姐称羡不已。

孟绯期所叙蜀太子与木槿兄妹之情逾常想来不假。

许思颜甚至可以想象,木槿嫁来吴国,眼见夫婿冷漠风.流,浮夸好.色,必定更觉出她的青梅竹马一万分的完美优秀,分开三年也许只会让她更加思念倾慕……

但以萧以靖的性情,要说他跑来在兵荒马乱中毁了妹妹清.白再飘然远去,也实在不合常理。

便是木槿倾慕萧以靖,到底夫婿就在不远处,便是看在她母后的份上,也不敢那样轻易地为他扣上顶绿.帽子吧?

孟绯期究竟不曾亲眼看到他俩怎样。亲密应该是有的,木槿舍不得应该也是有的,但那一身狼狈……只怕还是另一只禽兽所为吧?

他记得那夜自己野.兽般的放.纵,也隐约记得身下那女子的娇.软无力。

他那时似乎认定了她是木槿,只是醒来见到身畔卧的居然是沈南霜,才满怀失落地认定,木槿原来只是他的幻觉。

完全说不清,他对她什么时候有了那份真真切切的喜欢,才让他觉得她出现在幻觉里理所当然,毫不奇怪。

也许只是一不小心楔入了心底,想拔出之时,已经深入骨髓,血肉相依。

不能放手,也不敢放手。

只怕一放手,便是错过。

踏遍千山万水,寻遍碧落黄泉也无法找回的错过。

--------------曾经有一个人,放手了,错过了--------------

为免沈南霜被凤仪院那些忠心不渝的亲卫迁怒,许思颜在木槿出事的第二天令人悄悄送到纪府养伤,根本没给明姑姑等人验她身的机会。

半个月后,沈南霜鞭伤痊愈,也不敢回太子府,只和成谕说了,照旧入宫去涵元殿侍奉太子。

她憔悴了好些,形容瘦削,显得楚楚可怜,却闷头做事,比从前更加勤谨本分。

被木槿冷落了十余日,许思颜早不复原先的冲动,待傍晚处置完公事,才屏去众人,独留下沈南霜。

“南霜,近日可还好?”

沈南霜听他关怀,顿时红了眼圈,“我很好,只是记挂着太子。也不知我不在跟前,身边那些人能不能照顾得妥贴无忧。”

许思颜道:“我自然无妨。便是因为一向都有你们这样忠心的随侍看顾着,什么都不用操心,我从来只在朝政之事上留意,以为有了那些,便万事不用担忧。太子妃也娇贵惯了,她活了十七年,大约还没尝过这种苦头吧?”

沈南霜垂头,“太子这是在心疼太子妃?南霜委实不知太子妃有孕,若是知晓,便是被她当场打死,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许思颜轻叹,“你知道吗?木槿那样要强的人,跟我吵成那样都不肯掉一滴泪,小产后依然和平常那样说说笑笑,可半夜里忽然就会哭出声来。”

他看向沈南霜,“其实我也不敢相信,我竟差点有了个孩子,却没等我知道便莫名其妙地没了。”

沈南霜的泪水便一串一串地掉下来,“太子怨我?”

许思颜道:“不怨,但我不想这孩子失去得不明不白。那玉牌,你到底在哪里捡的?”

“不……不是捡的!”

沈南霜猛地一震,抬起泪眼看向他。

“那么,谁给你的?”

许思颜神色淡然,眸光却少有的凌厉。

“你与木槿,必有一个在撒谎!若撒谎的是木槿,被揭穿后心虚气短,只该宁事息人,秋后算帐,哪会咆哮成那样?宁可不和我过了,也要取你的命!说到底,她虽有心计,可娇贵半世,根本受不了这样的屈辱!”

沈南霜手足发冷,看着自己恋慕四年的男子,叫道:“可我真的没撒谎!我跟了太子多少年,太子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吗?我对太子的心意,太子当真不明白吗?”

“我自然……明白。”

许思颜心念一闪,心底猛地寒凉,“你……的确没撒谎!那日晨间我醒来,你的确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把以身相救的人当成了你,而你因着你的心意,才决定将错就错?明姑姑一直跟我说,以你的性子,若玉牌在你手上,早该把玉牌还我。可现在瞧来,你根本是刻意把玉牌收着,准备在太子妃发觉这个误会时对她反戈一击?”

沈南霜慌忙叫道:“太子,太子,我哪里会有这样的心计?我真的没有刻意收着,真的没打算对付太子妃……我尚有自知之明,怎敢和太子妃……”

许思颜见其目光闪烁,再忆起那日醒来沈南霜卧在身畔的种种亲.昵行止,越发地惊怒起来,“平时看你倒还稳重,若非刻意引我误会,那日为何那样轻.浮?你当真……当真……”

他几乎要将“无耻”二字脱口斥出,却见她伏在地上哭得快要死过去,想起她素日温厚细致,体贴周到,不觉转作一声叹息。

“罢了,若不是我多疑嫉恨,也不致误信了你的话,害人害己!你走吧!”

沈南霜惊恐地望向他,“太……太子!”

许思颜冷冷瞥过她,“念素日之情和纪叔明份上,我饶你性命,此事不再追究,但我也不想再见到你!”

他抬脚,便往殿外走去。

“太子……”

沈南霜失魂落魄地扑了过去,却扑了个空。

但见他步履沉实,素净无纹的石青衣摆从眼前飘过,一如当初在狱中初见。

可那一日,是扶她而起,这一日,却是弃她而去。

她哭叫着猛向他的方向爬去,却再无法得他回顾一眼。

有人证有物证都没能扳动太子妃在他心里的地位,而如今太子妃吃了些微苦头,他便仅凭他的推断便改弦易辙选择相信了太子妃,一手将她这个忠心耿耿的女侍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是的,万劫不复。

从今之后,她什么都没有了吗?

已经到手的昭训封号,这么多年积累的太子府好人缘,最受宠信的太子爱姬声名,以及……她清清白白的女儿身!

因着和孟绯期的那层不明不白的关系,她甚至不敢说玉牌是孟绯期给她的,那些话也是孟绯期教给她的。

她从来忠诚本分,哪来那么深的心机,敢一开始就算计上太子妃?

还有

,孤情花……

花解语不是说,太子中了孤情花,会始终对她念念不忘吗?为何如今却决绝而去,再不回顾?

她挣扎着爬起身来,擦着泪,踉踉跄跄地奔出去。

也许,她该去找一找花解语,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孤情花就失效了呢?

------------沈南霜会怎么死?蠢死!---------------

许思颜虽恨沈南霜因一己私情害得自己夫妻不睦,但到底是跟了多少年的忠侍,何况又是纪叔明的义女,闻沈南霜忍泪出宫,恐她一时想不开,到底不放心。

成谕明知其意,遂叫人悄悄跟着,不久便回禀道:“沈姑娘先去了雍王府,呆了半个时辰,才回了纪府。已经叫纪大人多加留意,应该不妨事。”

纪家也知沈南霜与太子妃小产有关,一时恐怕回不了太子府,好在太子爱惜,故而始终待以小姐之礼。若是听闻亦被太子厌憎,恐怕她日子便没那么好过了。

成谕隐约知道些缘由,依然以太子亲信的名义传话过去,也是看在沈南霜这些年处处与人为善、行事厚道的份上,助她暂时在纪府立足而已。

许思颜未及关注沈南霜往后如何,已被成谕先前的话吸引,“南霜去从悦那里做什么?”

成谕呆了呆,摇头道:“不知。”

许思颜低头沉吟,许从悦行事谨慎,如沈南霜这类被视作太子姬妾的,素来避得远远的,再不可能有所交往。且他是在兵乱第二日的傍晚才赶到,再不可能与兵乱之夜发生的事相关。

正疑惑之际,忽听得前面有女子清脆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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