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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道理想必是人人都懂的,但让人难受的地方就在于,这个断了弦的世界,丢掉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如今大家正面临的就是“关山月不再”的局面,具体情况还需具体分析。
就单拿南音来讲,在苏白的上一个时空里,南音作为粤方言区一种独立的主流说唱曲种,大概也是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就戛然而止的了。
但苏白就从未觉得南音说唱的传承就完全断绝了,因为在此后的粤曲界中,小明星的“星腔”就有明显的瞽师钟德的韵味,粤剧名伶白驹荣的魅力,很大程度源于他对瞽腔南音的继承,陈鉴的“平腔南音”之精髓也转生在他的女儿演唱的粤曲之中。
瞽师时代终结,女伶时代降临,这是个很自然的历史兴衰交替,即便再往后推,在最早期的粤语流行歌坛里,哪个歌手不都多多少少都带点粤曲唱腔的?
某种程度上,这就是传承与创新发展嘛。
这里倒好,有点“啪”一下直接全断档的意思,真的就跟断弦一样,搞得苏白自己每每想及,也同样是懵比又懵比。
总是要先继承,才能去聊发展,去谈创新的,根都没了,一切就无从谈起,除非你愿意一刀把自己割了,上下5000厘米啊,你割?
此时此刻,许老的忧愁与纠结,无非就是如今好不容易将遗失的东西寻回来了一点点,但由于长期的断档与隔漠,又已经使得它很难再“返魂”融回今人的血脉之中了。
他赫然发现,“得到”跟“失去”似乎没有差别啊,这才是他陷入迷茫,患得又患失的真正症结所在。
而苏白讲这个例子,当然也不是为了要讲明白什么传统艺术传承发展的大道理,因为在这方面许老指不定比自己看得更通透呢。
讲这个更多的只是为了劝他看开一点,别钻进强行要“振兴”南音的死胡同里罢了,这是不可行的。
苏白的观点其实也已经明确的给出来了:任何一种艺术的兴衰自有其势,非一时一地一人力所能扭转。
古琴再美,刘长卿的牢骚再多,也改变不了燕乐的大潮流,古琴被琵琶淘汰是历史自然的选择,是必然发生的。
同理,地水南音也是这样,它一种很美的本土民间艺术没错,但它的缺陷也很多,别的都不说,仅是那缓慢的演唱节奏,就已经能把很多人给折磨死啦。
如今的生活节奏这么快,你给我一个七字句唱八拍,那你不淘汰谁淘汰?
南音如此,粤讴就更是如此了,“桃花扇,写首断肠词,写到情深,扇都会惨悲”,美到不要不要的对吧?
但你如果按照原版粤讴的节奏来,一个“桃”字就要唱四拍了,一句唱完三十多拍......
适应不了这个时代了,就算再续费复活一万次,该被淘汰的还是会被淘汰。
任你怎么哀叹,没有鱼蛋就是没有鱼蛋,没有粗面就是没有粗面,这是个我们必须要面对的现实,总不能自欺欺人吧?
“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听君一席话,如沐春风,受教了。”
许老拱手感概,又颓然苦笑的问道:“那你觉得,现状如此,那南音该何去何从?那些优秀的民间传统艺术又该何去何从?道理我都懂,但却愈发迷茫了啊,明知道它必死,但却又......”
“别别别,不敢当不敢当,我们就随意闲聊探讨罢了,在我看来,如果改变不了现实,就改变心态呗,而且我觉得还远远没到那个地步呢,您根本就不需要有任何的迷茫,更不需要有任何的戚戚然。”
苏白浅笑着问道:“先生以为,将我们这个时代对比大唐盛世,如何?”
“......我认为,我们还远远没达到大唐那种高度,唉,诚然,我们的生活水平是更高了,更好了,但许多人仍是跪着的,我们丢掉了太多的东西,骨子里的自卑未灭,气质上就被我们的先辈碾压了,又谈何盛世?”
许老略微思考后,唏嘘的说道。
“是的,要对标盛世大唐,我们多了很多,但始终都还差点东西,可我们离得也不远了,不是么?”
“我们正在处于一个伟大的变革的时代,我们正在崛起,正在追赶,正在走向盛世,并且我们也正在努力的把以前迫不得已要暂且丢掉的一些好东西,再一点点的捡回来。”
“虽说丢东西容易,找东西难,这件事情可能是我们一辈子都干不完的,但我们此时此刻就正在做,这是没错的吧?而既然我们一直都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您又凭什么要迷茫呢?”
“人生区区百年,将我们这个时代放进种花文明五千年的历史里,也只不过是短短数分钟罢了。”
“在今时今日,我们讨论的民间传统艺术文化传承,乃至整个种花民族的复兴,它是一个很宏大的历史叙事,而要推动历史车轮的前进,是需要巨大的空间和时间尺度的。”
“让您感觉迷茫,是因为我们人类的特点,那就是往往只纠结在某一短暂时刻的感受,而忽视了历史进程越复杂、需要的时间和空间也就越多,然后很容易就在历史的滚滚洪流中迷失自我,得到的结果,自然就是同样的错误在不断的循环往复。”
“也因此,历史才经常让人感概,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的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训。”
“但我觉得,任何教训都没吸取到是不至于的,我认为它可能更像是一首卡农,虽然不断的循环往返吧,但好歹也是螺旋上升的嘛。”
“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当我们超脱于眼前的短暂的一瞬,从一个更加宏大的角度、从更大的时间和空间尺度上去看问题时,不就豁然开朗了吗?”
“前人因各种原因弄丢的好东西,作为他们的后辈,我们今天正在一点一点的捡回来,眼下,虽然这些东西看起来是不合时宜了,但我们就当只能把它摆在博物馆里当标本又如何?”
“我们该做的事情我们做了,这是我们的历史使命,再往后,咱们的子孙要是需要,自己随时都可以前来认领,要是后世选择丢弃不要了,那我们就算发牢骚,也不该说什么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而是应该说,”
“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
“见或不见,明月依旧照关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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