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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四马正行间,戈壁荒滩上的风挨着夕阳残照呼呼吹了起来,如埙如哨,似厉鬼吼叫,又似幽魂抽噎,马儿都显得局促不安起来,脚步变得碎乱无措,显然不想再往前面走了。
俞少侠回头对三人道:“马儿举动异常,大家多加小心!”
大家伙都提溜精神催马行进,可马儿还是钉在原地,杜芷衡拿鞭在马屁股上抽了下,她那匹马慢慢驮着她勘地而行,另外几匹马看到同伴挨了鞭子,也紧随其后,缓缓跟来,杜芷衡说:“大漠荒烟,天色将晚,必须往前,大家当心点就是!”
杜芷衡话音未落完,安全儿妈呀一声惨叫,马儿也跟着嘶鸣,安全儿险些跌落下马来,大家传头看,发现在他马踢踏胡杨丛旁,躺了个黑秋湫的东西,裹着粗布,像个人。俞少侠跳下马来查看,果真是一个人,脸色已经发黯发青,嘴角全是燎泡,瞳孔空洞发散,充满了无助和绝望,显然是在路上饥喝倒毙的。
俞少侠复上马来:“大家快走吧,是饥民,死了有些时辰了,应该是从陕甘流亡而来的,陕西旱了几年,饥民都变成了流民了,流民一多就变成盗贼了,他们这一路看来是想渡了黄河,去往山西、河南河北逃荒的。大家小心,前面应该还有饿殍。”
管下我听得心里阵阵发瘆,那年猪流感他看过汕头佬的养猪场那堆积如山的死猪,在烈日下臭味熏天,如今是整片的死人尸体,想着脊背就阵阵发凉。他手哆嗦嗦着手从腰上摘下一个瓶子,启开盖子,阵阵奇异的香气扑鼻而来,似丹犀、如沉香,又有些像八角大料和料酒混合的味道,他先在嘴上狠狠的喝了一一口,然后倒了些许在手心上,在人中、太阳、天庭几处穴位都涂了一边,顿时感觉精神了些也没有感觉那么恶心了。人家有晕车晕船药丸,爷爷我有晕尸酒哇,正为自己的小聪明暗暗得意,旁边一声“拿来!”,不想连瓶子跟酒都被杜芷衡给夺了去。
他惊疑而无奈的笑着看杜芷衡道:“这玩意要就给你去,哪敢烦您老人家动手抢。”
杜芷衡也仰头对瓶咕嘟喝了口,也依样学样跟他一样拿着酒抹了那几处穴位,管下我看着她没有嫌弃自己刚才喝过,愈发的得劲起来:“莫非杜姑娘也喜欢这个酒,别的不敢说,府上这个酒倒是有些,都在大娘那里,她老人家也不肯多给我,半年给那么一瓶,说这酒平时安逸恬静是喝不出好歹来的,得是等到困顿栖徨的时候,就老叮嘱着上路备上,平时闻着它味道怪,也没喝,不想于此处,正好能用上。”
杜芷衡喝了又丢给了俞少侠说:“俞大哥你快喝上一口,等下大家都喝过了给马儿鼻孔上也擦了!"说完转过头用一双深邃美丽又寒光芒芒的星眼瞪着管下我说:“我且问你,你家那个大娘姓甚名谁?”
管下我苦笑,吃喝了人家的东西反倒过来审问,这古时候的女子都唯唯诺诺,三从四德,谁说的,这个起码是个野蛮女友吧,管下我只好说:“我从小到大一直叫大娘人分长幼,哪敢乱了辈分冲了他们的名讳。”
杜芷衡怒道:“是叫你当面叫了吗,你不知道你家大娘姓名?叫你私底下告诉我,哪里是犯了名讳?”
管下我看着她嗔目发火的样子也甚有一番风味,便傻笑搔头道:“只知道是北直隶顺天府人,姓名我都是当真不知道的。”
杜芷衡一脸鄙夷:“家母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就是想装表孝心也装不下来吧?”
管下我是真不知道大娘名字的,北直隶顺天府还是从下人嘴上听来的,管靳应该知道的,可是他好端端的少爷不当,为什么请了老小子我来代劳呢。杜芷衡不再看他,满脸疑惑的骑到前头,马儿们鼻孔上擦了这酒之后果真跟人一样,提神醒脑,也不怎么害怕那些路上的死人了。再走过三里地,途中倒毙的死人越来越多,马儿也是东躲西避,高跨低窜。俞少侠回头对管下我说:“哥哥,这马程伯是喂养的是奇满膘肥骏,可没见过大阵势和世面,日后得多锻炼锻炼,不然得有个差池。”
管下我点头称是才过,前面突然看到一辆板车,辘轳下靠了一对断了气的母婴,婴儿六七个月的样子,死死咬着母亲袒露的干瘪的双奶,但是那奶像对风干的瓜囊一样不可能再有一滴乳汁了。母亲临死前慈爱无助的以手抚摸着婴儿的头,那男婴瞪着好奇愤懑的眼睛,那孩子临死前应该很好奇妈妈怎么不出奶了吧,只是他不知道,并不是妈妈不给他吃奶,而是妈妈饿的一滴奶水都没有了。管下我看到杜芷衡转过了脸去偷偷拭泪,暗道着铁树也会开花,铁娘子也有眼泪。安全儿看着那对母婴道:“这**崽子真狠,怎么到死还能这样死咬母亲,到底是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性本恶?”
管下我骂他道:“那么小的婴孩,他懂什么,求生是人和动物的本能,你骂他,你不如他哩!”
安全儿见主子恼他,悻悻道:“主的说什么话,你怪小的说那小孩,你就骂小的吧,小的对主子可是忠心耿耿,要说到快饿死了小的也是能把肉割下来给主子吃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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