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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初升,俞士悦结束了早朝,匆匆用了早膳,便到了文华殿东侧的清宁宫。
太子出阁备府,并不是简单意义上的移居住所这么简单,在后宫当中,太子随母妃所居,和其他妃子的宫殿并无不同,但是一旦出阁备府,就要为预政做准备。
和后宫相比,文华殿之侧的清宁宫,也即东宫,兼具日常起居和政治功能,规模要远比后宫妃嫔的殿宇更大。
清宁宫有三道大门,入前门便算是进到了东宫范围,左右有长长的廊庑供宫人行走,向内再过两道门,便可见清宁宫正殿,正殿两侧,各有连房七间,左七间为寝宫,门上各堆纱,画忠孝廉节故事,以教太子,右七间内设红宝座,其内另有弘仁殿,用作太子单独召见大臣所用。
詹事府并不在东宫之内,而是和在宫城外,翰林院东侧,东宫属官每日进讲,预先将所需之物送入清宁宫,存放在右七间中,进讲之时取出,因太子现如今尚未预政,所以每日经筵皆在清宁宫正殿,待太子日后长成,开始处理朝政,经筵之地便会移到文华殿。
入清宁宫正殿,正中间设皇太子座,其后画屏以金碧饰之,其座左右另有大镜屏各二,镜方而长,高五尺余。
俞士悦是卡着时间来的,因此,他来的时候,东宫诸臣已然到的差不多了,和皇帝经筵不同的是,东宫掌教辅太子之责,因此,无论经筵由谁来主讲,凡是没有其他特殊差事的东宫属官,都要在旁侍奉。
很快,小太子一如既往的板着小脸在内宦的侍奉下来到殿中,诸臣立刻排好队列,对着坐在上首的太子殿下躬身行礼。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赐座。”
不知为何,朱见深今日的兴致好像不高,有些无精打采的,如往常一般抬手赐座之后,便一脸神思不属的样子。
这不由叫俞士悦皱了皱眉,道。
“太子殿下,学问之道,在于专心致志,殿下年纪尚幼,更当看重治学之习惯,切莫分心。”
小太子一向听话,闻听此言,立刻收回了心神,小脸绷紧,道。
“孤知错了,谢先生教诲。”
说罢,正襟危坐,挺直了腰板,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见此状况,俞士悦点了点头,拱手道。
“殿下,今日我们继续讲《史记》,前日,臣为殿下讲解了孝景本纪,不知殿下可还记得?”
如今皇太子的课业,大致分为三个部分,其一是基础的习字诵读,这些最是简单,所以,正常不会放到经筵上来,而是会有东宫的属官每日监督检查。
其二则是儒家经典,目前以孝经,大学,中庸为主,这部分是最主要的学习内容,不求速度,但是却要求让太子能够深通其意,所以几乎是一字一句的慢慢讲解的。
其三是为预政做准备的政书,年前已经讲解了太祖皇帝的皇明祖训和宣宗皇帝的御制帝训,转过年来,便开始了史记的讲解。
作为内阁次辅,俞士悦每日政务繁忙,所以,儒家经典他虽然同样能讲授,可却没有太多的时间准备,相反的,因为日日接触政务,所以,这种需要结合政务来举例讲解,而且,至少现阶段,并不需要太子有太深刻理解的政书,显然更合适他来讲读。
课前提问是固定流程,小太子自然早早做了准备,闻听俞士悦发问,他便晃了晃小脑袋,道。
“记得,景帝登基时,虽经文帝朝恢复多年,可仍旧国力不丰,景帝继位后,轻徭薄赋,仁德爱民,以有文景之治,虽无赫赫之功,却可当贤君之名。”
这话基本是之前俞士悦的原话,不过,对着这般年纪的孩子来说,已是不易。
“殿下聪慧,那我们便来讲今日的内容,孝武本纪……”
简单的夸赞了一句,俞士悦便开始接着往下讲授。
既然要讲史记,那么无论如何是绕不过汉武帝的,而且,武帝可讲的事情很多,因此,俞士悦有意放慢了进度。
看着小太子的兴致仍旧不太高,俞士悦心中叹了口气,索性便讲起了一些和汉武帝有关的轶事。
果不其然,一讲起故事来,小太子的精神明显集中了许多。
“殿下,这便是金屋藏娇的故事,陈阿娇欲得皇后尊荣,可却忘了,无德无才之辈,即便能得尊荣一时,也难保一世。”
“武帝雄才大略,心胸可称宽广,但是陈阿娇依仗扶助陪伴之功,屡屡冒犯,其后更是施以妇人媚术,暗行巫蛊,方有长门被废之祸。”
“若陈阿娇能够谨守本分,行皇后之责,安定后宫,辅弼武帝,以她的身份地位,自可安稳一世,岂有被废之事?”
俞士悦讲这个,原本是想教导朱见深,凡事要走正道,不可行妖邪之事。
但是,小太子的关注点,却明显不在于此,听了俞士悦的讲解,他眨了眨眼睛,问道。
“先生刚才说,武帝原本不是太子,是得了陈阿娇的帮助,才成了太子,那在他之前,太子是谁?”
这个问题一出,俞士悦便敏锐的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儿。
但是,他又不能不答,踌躇片刻,他只得开口道。
“回殿下,是景帝长子刘荣。”
尽管俞士悦已经尽量简洁,但是,小太子仍然一下子抓住了重点,胖胖的小脸变得有些沉郁,问道。
“这么说,武帝并非景帝的长子,那他是景帝的嫡子吗?”
这……
俞士悦眉头紧皱,他几乎能够确定,一定是有人在太子殿下面前说了什么了。
也是,这段时间,因为皇帝的嫡子降生,京城上下各种风言风语沸沸扬扬的,东宫怎么可能没有听闻。
这个问题朱见深问的简单,但是对于俞士悦来说,怎么答,却都是错。
如果答是的话,那么很容易联想起近来发生的事,如果答不是的话,那事儿更大,非嫡非长被立为太子,更是会引发不必要的联想。
因此,沉吟片刻,俞士悦便道。
“殿下是想知道,刘荣为何被废?”
朱见深点了点头。
于是,俞士悦便道。
“此事同刘荣自己及其母亲栗姬有关,当初,景帝沉疴难起,卧病之时,曾嘱咐栗姬与太子刘荣,待景帝百年之后,当善待后宫诸妃及诸皇子。”
“然而栗姬性格善妒,见景帝大渐,以为皇位唾手可得,不仅抗旨拒绝,而且放言景帝一旦驾崩,便会将后宫诸妃打入永巷,圈禁诸皇子,刘荣在旁,诺诺而不敢言。”
“其后景帝病愈,有感于刘荣无兄弟之义,其母栗姬无仁德之心,故而废黜其太子之位,刘荣被废,实乃因其失德矣!”
这番话中,俞士悦刻意模糊了刘荣被废的缘由,算是将栗姬的过错,赖到了刘荣的身上。
只不过,小太子毕竟年幼,还是好糊弄,被他这么一说,倒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
“孤明白了,就像先生们说的,只要善修德政,仁义德孝,刘荣便不会被废……”
“殿下英明!”
眼瞧着总算是绕回来了,俞士悦顿时松了口气。
却不曾想,这心刚放下半截,便听得外头内宦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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