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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雾峰位处华山以北十五里,与华山北峰云台峰相连,山势峻峭,险壁屏绝,自山腰以上终日云雾缭绕,加上常年雪落尘积,山路极是难走,常人少有行踪到此。又因故老相传此处乃有仙人所居,凡人若是无意见到了神仙,就再也无法返回尘世,使得这里更是人迹罕见。
此时通往峰顶的山路上缓缓走着一群人,这些人肃然而行,默不作声,似乎每个人心里都甚为沉重。走在最前方的乃是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身穿一件宽袖云纹长袍,白发苍须,手中担着一柄白棕紫金拂尘,额头眉心之中点着一颗红色道痣。此时老人眼望前方,眉头微蹙,若有所思,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走在他身边的一个年轻人突然开口问道:“师父,难道穷我纯阳一派之力,也无法与之一搏吗?”正是雁无忧。被他称作师父的老者,自然便是当今武林中赫赫有名的纯阳派掌教,天下数得上的高人玉虚子李忘生。
李忘生不去看他,依然望着前方缓缓道:“无忧,你还不明白吗?为师并非要去和你师伯生死相斗,而是希望能够迎接他重归门派呀。”
雁无忧一脸不解,停了下来,他想:“我们此去明明是准备与敌周旋的,怎么是去接人?”不明白也罢,师父说的话他从不去质疑。
这时走在后面不远的一个道士听到二人对话,提高声音道:“无忧说得对,我就不信凭我纯阳难道还要低声下四的去求人。”这个说话之人比旁人足足高出一头有余,身型魁梧如铁塔一般,满脸凶气,哪像是李忘生般让人一见便生仰慕之心的有道之士,说是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将军倒还更贴切一点。最奇特的是他背负着一柄石头打磨而成的大剑,剑长足有一人之高,表面看去足有百斤之重。却不知是为何缘故,这石剑是以铁链捆缚在其身上。再看这人却是毫不在乎,步履轻松,可见他天生神力,绝非寻常,原来正是纯阳六子之一的金虚子卓凤鸣。
和卓凤鸣并肩而行的是一个身体微胖的中年道士,此人阔脸圆鼻,神色平和,目光如湖面平澈,不起波澜。腰间挂着个紫金葫芦。正是纯阳祖师吕洞宾坐下第三弟子灵虚子上官博玉。只听他沉声道:“六师弟稍安勿躁,掌门师兄自有计较。”
卓凤鸣被他一说,也觉自己话说的鲁莽,可终是忍不住小声道:“本来就是嘛,大师兄这是何意?有什么不能摊开了好好说?这么多年不见,非要搞得好像仇人似的。”
上官博玉给他连使眼色,而走在最前面的李忘生闻言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怅然无语。坠在更后面的多名年轻弟子更是没一个开口出声,默然相随,每人均背负利剑,神色凝重,犹似赶赴战场一般。
整个队伍的最末,距众人几十米后,默默走着一个女子,但见她丹铅其面,点染曲眉,虽然身着道家长袍,可依然难掩她容貌的清丽脱俗。但此刻这女道士神色黯淡,满面愁云,似有解不开的忧虑心结,正是叶随云极力寻找的天下三智之一,纯阳清虚子于睿。
行在前面的李忘生,上官博玉和卓凤鸣三人虽然都知道这个师妹聪颖过人,计谋百出,现在情况危如连火,正是需要她说话的时侯。可三人都不去打扰,心中皆明,她此时定是心乱如麻,恍惚难决。几人都心里清楚,这个师妹从笑都对大师兄佩服得五体投地,倾心仰慕。而且于睿自小就曾偷偷发誓,今生非大师兄不嫁。当此情形,眼看纯阳派和大师兄已到了生死相决的地步,于睿一时间精神上陷入极其痛苦的两难境地,不知该如何自处。意识早已一片混乱,更别提要她想办法来对付那个自己深深爱恋,却又被人神公愤的剑魔谢云流了。
纯阳众人就这般压抑,沉默的继续着上山的路程,中间遇到极陡峭的山路,均施展轻功越过,虽然路上沉裹着厚厚的冰雪,但对身负武功的人来说,却构不成什么阻碍,更何况纯阳派‘梯云纵’是天下首屈一指的轻功。
又行良久,队伍已经渐渐接近峰顶,四周的寒风更加凛冽起来,加上被烈风裹挟飘来的冰渣子,割得人肌肤生痛,好不难熬。
随着逐渐接近峰顶,路畔一个身穿棕衣的年轻人出现在纯阳众人视线之中,李忘生止住脚步,后面的人也纷纷站定,均暗自戒备。
那人腰悬造型古怪的长剑,颌下留有微须,眼神如刀,透着一股浓重的杀意,但脸容却毫无波动,不似真人,只听他突然开口问道:“可是李忘生掌门?”语气生硬别扭,好似不太会用汉语说话。
李忘生一举拂尘道:“正是老道,不敢请问我师兄谢云流所在何处?”
那人点点头,用手朝身后一指道:“请李掌门一个人去见我师父,别人就不必了。”语调虽然怪异,却是气息平静,叫人察觉不出他的情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赫然发现不远处密密麻麻站着不少打扮奇特的人,每人腰间都挂着那样造型怪异的兵器。与其说是剑,不如说像是剑身极窄的刀。而这些人身后是不少身穿道袍的人,正是日前失踪的多名纯阳弟子。只见他们此时都面色如常,双手双脚也并没有绳索捆缚,只是个个面露焦急之色眺望这边。再往后几十尺外,一个满头银发的人。背对李忘生方向,背着双手独自伫立。
虽因山顶的风雪急旋,加之距离较远,使得众人都看不清那个独自站在最远处,面向崖外之人的模样,可是就在顷刻之间,李忘生等四人便已经断定,他就是那个和自己几人曾经情若兄弟的纯阳首徒静虚子,江湖人称‘剑魔’的谢云流。李忘生凭的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卓凤鸣和上官博玉凭的是对方那股气藐天下,高绝冲天的气势,而于睿凭的是一份更加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那个说话怪异的年轻人又道:“李忘生独自一人过去。”语气生硬而不恭。
卓凤鸣大怒:“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和纯阳掌门说话?先教训教训你。”说罢就要伸手抽剑,旁边的上官博玉一把按住卓凤鸣的手臂道:“师弟不可造次。”
李忘生回头望了一眼众人道:“大伙在此等,我去见过大师兄。”他一说话,卓凤鸣立时平静下来,愤愤的跺了跺脚,不再言语。
正在这时,那一直背对着众人的老者忽然道:“多年不见,师弟的修为又精深了。”声音空幽幽传来,中正平和,虽然此时山风呼啸,可每个人对这几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此人果然是谢云流。
李忘生拱手道:“师兄,这些年孤身在外,你可好?”说完,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见此情景,身后众人都惊愕不已,掌门李忘生名震武林,无论武功,名望都已是绝顶之境,不管面对什么情况,他都是淡雅清风,虚冲怀谷。哪想到此时尽然显露出如此情绪,怎能叫人不吃惊。可见谢云流对他造成巨大的影响。而一旁的于睿方当见到大师兄的背影时,已控制不住,呜咽落泪。
这一刻不论是刚到此处的弟子,还是被俘的弟子皆慌乱难定到极点,要知道李忘生和于睿对纯阳派来说,那真是擎天支柱,架海金梁。可两个主心骨此时竟然都是这样的表现。哪里像是准备拼命,根本就是亲人相见,叫一帮子打定主意准备生死决战的弟子顿时忶乱不堪,不知无措。
谢云流听到声音,身子微微一动,却不转身,依然面朝远处,叹了口气道:“师妹,你也来了。”上次二人相见时,于睿不过十六岁。
于睿闻言更是情难自己,只哽咽道:“大师兄。”便再难言语。
李忘生向前行去,经过棕衣人时,望了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年轻人回道:“我没有名字。”李忘生微微一笑,径直走了过去。
谢云流对着渐行渐近的李忘生道:“师弟不必介意,我这个在东洋收的弟子的确没有名字,并非不肯相告。在他们的语言中他的名字就是‘没有名字的人’。用我们的话,他应该就叫‘无名’吧。”
李忘生在谢云流身后五尺站定道:“此子确是根骨奇佳,恭喜师兄。”
谢云流淡淡道:“有什么好恭喜的,他做了我徒弟,迟早是纯阳的仇人。”众人一听这话,立刻从适才亲人相聚的温情中清醒过来,才想起此时境况的危险。
卓凤鸣得掌门之令,不敢冲过去,但按耐不住,高喊道:“大师兄,如果你要伤害掌门师兄的话,今日把我也杀了吧。”旁边的上官博玉虽未发言,但他挺了挺身体,移步到卓凤鸣身旁,可见他的心思也是如此。
谢云流道:“是凤鸣和博玉吧,哼哼。”虽然自始没有转过身来,可看来谢云流对周遭的情况了解的清清楚楚,他继续道:“你们以为死是最可怕的吗?”
卓凤鸣不料这一问,定定道:“有什么可怕的,我知道打不过你,今日唯有一死报师恩了。反正纯阳为了你也已经没少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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