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8、“蒿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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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土大地上翻腾的烟尘逐渐平息了下去。</p>

一丛丛比巨树还要高的漆黑野草铺陈于大地之上，这如黑色海洋一般的野草，淹没了当下这片阴土大地上的所有事物。</p>

高耸的黑草丛里，仅能看到比黑草丛还高耸的几道半倒塌的牌坊柱石的遗迹。</p>

肿胀女尸落进这黑草丛中。</p>

黑草丛内的某条小路上。</p>

一辆排子车被一匹瞎了眼睛的马骡牵引着，停在路边，有个同样瞎了眼睛的老车夫坐在排子车头。</p>

那肿胀女尸就落在瞎眼老车夫身后的小路上，它落地以后，身躯便急剧坍缩，很快就变得与寻常人身形一般无二，只是浑身淤肿。</p>

它匆匆奔到了那辆排子车前，就躺在了排子车上。</p>

原本翘起来的车头，因为肿胀女士仰脸躺在排子车上而被压平了。</p>

瞎眼老车夫颤颤巍巍地跳下了排子车，嘴里言语着：“是货来了？是货到了？”</p>

四下无人回应他甚么。</p>

他面上浮现一抹笑容，解下排子车头铁钩上挂着的绳索，摸索着将排子车上那堆分外柔软的物什捆扎得结结实实，将肿胀女尸完全与排子车绑缚固定在了一起。</p>

苏午安安静静地看着瞎眼老车夫的动作，在对方绑缚好车上的肿胀女尸，坐到了车头之后，他也跟着上了车，坐在车侧。</p>

老车夫挥舞手里的鞭子，口中吆喝着：“走，走……”</p>

那匹瞎眼的老骡马就慢腾腾地迈开蹄子，牵引着身后的排子车，往黑草丛深处去。</p>

这瞎眼的骡马与车夫，并非死物。</p>

老车夫是活人！</p>

他们不知怎么到了这阴间的深处，甚至帮着将‘肿胀女尸’这样的盗诡之尸，运送到不知何处去——‘肿胀之尸’被老车夫称作是到了的‘货物’——是谁请他在这里帮忙运送货物的？</p>

他又是否知道自己运送的货物是甚么？</p>

是否知道自己身在何处？</p>

以及，缘何他与他的骡马在这阴间行走，竟不受此间强烈的阴间气息影响？！</p>

在这‘黑草丛’中，连苏午的心识都被遮蔽，无法探明更远之处的究竟，但老车夫的那匹瞎眼骡马，却好似识得这里的道路一样……</p>

“快些走……到了蒿里，就能领银子了。</p>

领到银子，我每天给你的草料里多添两把豆子……人家就看上你我两个老牲口，指定要咱们来送货，我肯定会好好待你的，谁让你能给家里带来收入呢……”</p>

排子车头坐着的老车夫，笑着言语着，驱赶着走得慢了的老骡马，那瞎眼的骡马便又鼓起了几分劲力，稍微提快乐速度。</p>

它与它的主人都太苍老了，哪怕铆足了劲想要提起速度来，也只是叫排子车稍微加快几分而已。</p>

老车夫也未过分压榨自己这个老伙计，感觉排子车速度稍微提上来了些许，他也就放下了鞭子。</p>

实际上，这样老的牲口，眼睛都已瞎掉，已经做不了甚么活计，养着也是浪费草料，这匹老骡马原本也是要被杀了吃肉的，幸而有人拦下来，给老车夫与他这匹老骡马寻了个拉货的活计。</p>

当下的活计颇清净，不必去与旁人争抢甚么。</p>

每到月初及月末的时候，只要拉着车到家门口的河坝边，就会有人把货搬上车，老车夫只要捆好了货物，他的这匹老骡马，就会自行把货物拉到指定的地方——‘蒿里’。</p>

‘蒿里’这地方，老车夫都未听说过。</p>

他养的这匹老骡马却知道该怎么走。</p>

——或许正是因为自己这匹老骡子有识途的能力，能把货物送到主顾指定的地方，所以对方才选中了自己来帮着拉货。</p>

老车夫对此充满感激。</p>

他喉咙里发出含混的音节，那些模糊的音节，隐约组成了一首年代久远的歌谣。</p>

悲凉的歌声，在冷风里飘散。</p>

“蒿里何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p>

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p>

苏午听着那阵断续的歌声，坐在排子车的车帮子上，随车摇摇晃晃，身影漫过一丛丛漆黑蒿草。</p>

他未有再向老车夫问询什么。</p>

对方脑海里转动的念头，已被他所窥知。</p>

老人家本就不是阴间里的人，只是‘碰巧’须借道阴间，送一程主顾托付给他的‘货物’，赚些银子，维持家里的生计而已——他又何必惊扰了对方，偏要坏别人这点好事？</p>

更何况，将借道阴间的活人‘惊醒’，老人家只怕也会顷刻毙命。</p>

(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