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1、天兄（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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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p>

“咝……”</p>

悠长的呼吸声在床上中年男人的耳畔响起。</p>

他听到那阵不属于自己的、好似从极遥远世界传来的呼吸声，混沌念头里弥生的梦境摇摇晃晃着，终究破碎了。</p>

他感应到了自己的脑袋枕在枕头上，身体平躺在床铺上，感应到了身上盖着的薄被褥，一些木头腐朽霉变的味道传进他的鼻孔里。</p>

他清醒了过来。</p>

耳畔那阵悠长的呼吸声亦在此时渐渐变浅，即将消无。</p>

男人从床上轻悄悄坐起身来，注意力仍集中在那阵好似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呼吸声上，在那呼吸声行将消无之时，他的呼吸亦保持在了与那阵呼吸声同一个频率，两个不同的呼吸声叠合为一——他看到这间斗室之中，自己身周四下，一道道沟壑罅隙时隐时现。</p>

有个极淡极淡的人影从某一道沟壑罅隙之中飘转而出。</p>

他看着那道面目模糊、似真似幻的人影，方正的脸盘上浮现出笑容来：“感谢阁下带我于梦中畅游‘冥冥’，阁下交托之事，我记下了。”</p>

那道似真似幻的人影向中年男人点了点头，便倏忽消散在周遭的沟壑罅隙中。</p>

周遭的沟壑罅隙跟着失去影迹。</p>

中年男人抬目看向斗室房门，房门在此时震动开来，一蓬蓬灰尘随着房门的震动，而在稍显阴暗的斗室里弥散开，门外响起一个焦急的男声：“仁坤！仁坤！都这个时间了，怎么还在睡啊？！</p>

快起来了，今天是你‘沐浴神恩’的大日子，可别耽误了时辰！</p>

仁坤！洪仁坤！”</p>

洪仁坤听到门外的呼喊声，他站起身来，将满头乱发往脑后一抹，拿了根细绳随便扎好头发，几步到门前，拉开了门栓。</p>

热烈的阳光从门外倾照进门外，正投射在门内那道高逾八尺的中年男人身上。</p>

他敞着襟怀，露出板实的胸肌，一身宽大的长衫难将他的身形完全遮掩起来，以至于他块垒分明的腹部肌肉，此下都在衣衫下若隐若现。</p>

“几点了？”洪仁坤皱着眉向门外那个显得矮小的青年人问道。</p>

“八点了！</p>

都八点了死扑街！</p>

早课都结束了，还是我机灵，替你搪塞了过去——但是‘沐浴神恩’我可没办法替你遮掩啊，待会儿见到教士，你醒目一点啊！”矮小青年人抱怨不已，他看着中年男人那张方面之上仍旧挂着宽和的笑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沐浴神恩弄不好会死人的你知不知啊？</p>

像你这样在沐浴神恩前一夜还能睡着的，我真是第一次见！”</p>

洪仁坤听着矮小青年人絮絮叨叨的言语声，他低着头走出房门，身形朝前轻轻一挤，就将正挡在门口的矮小同伴挤到了一旁去。</p>

他眯着眼睛，看向不远处那座尖顶的殿堂。</p>

在那尖塔之上，正设有一座大钟。….</p>

此时于洪仁坤目光看向那座大钟之时，一阵钟鸣声恰好响起，连续响了八声。</p>

仁坤转回脸去，笑着与矮小青年人说道：“现在才是八点了，沐浴神恩得在半个钟以后才会开始，你急甚么？</p>

我们先去吃条肠粉啊……”</p>

“还吃肠粉？！”矮小青年人听到仁坤的话，再看对方那张满带温吞笑意的面孔，内心忽然涌出深深的无力感，“你先去大秦寺啦！</p>

肠粉我替你买！”</p>

“也好，我要猪肉的。”</p>

“……行！快去吧！”</p>

洪仁坤目送着同伴朝另一个方向匆匆奔去，他亦转身沿着这道狭窄的街巷，往阳光倾盖的巷口阔街行去。</p>

窄巷里，污水横流。</p>

有个年轻的胖子蹲在家门前，解开脑后的发辫，拿清水濯洗以后，又丢了一条毛巾在水里热湿了，转而伸进自己的裤裆里擦洗起来。</p>

胖子见洪仁坤低着头走来，一边将胳膊转至身后，擦洗着屁股，一边咧嘴笑着与洪仁坤打招呼：“坤哥，又去念洋经啊？”</p>

“嗯。”洪仁坤抬头冲小胖子点了点头，也与对方招呼道，“又在洗屁股啊？”</p>

“嘿嘿嘿……”小胖子笑着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p>

洪仁坤从他身旁经过，便见到一个中年妇人气喘吁吁地站在自己门口，那妇人身前摆着几个大箱子，想来正是这几个箱子，方才导致她如此气喘。</p>

她看到高大中年男人迎面走来，顿时眼睛一亮，忙不迭地冲洪仁坤抛着媚眼，同时连连招手，道：“靓坤，来帮我搬搬箱子嘛！”</p>

高大男人笑着向她走过去，顺手往她挺翘的臀部上捏了一把。</p>

妇人哎呀一声，嗔羞地瞪了他一眼。</p>

他从妇人身旁经过，笑着摇了摇头：“不搬！”</p>

“哎呀！</p>

你个衰仔！扑街啊！”</p>

怒骂声如清风拂过面孔，不能在仁坤的脸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他走出这条狭窄的巷道，站在宽阔的街口，街对面以森森铁栅栏、苍白高墙围拢起来的‘大秦寺’在车水马龙中，却显得分外寂静，好似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一样。</p>

洪仁坤转身回望窄巷——</p>

在他双眼里，身后的街巷、一座座低矮的房屋建筑、嬉笑怒骂的左邻右舍们，都化作了缕缕黑烟飘散，留在那片荒芜大地之上的，只有一座座十字形的墓碑！</p>

四下里的一切多不真实，唯有那座雪白的大秦寺没有任何虚幻，耸立在诸多十字架的簇拥之中。</p>

此时，大秦寺院的铁栅栏门缓缓打开，在门前排着队的那些活人们，低着头、鱼贯走入铁栅栏门内。</p>

洪仁坤穿过阔街，缀在队伍的末尾，随着人们往铁栅栏门中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