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8、“里世界”（二·福神祭）（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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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消失了？”</p>

凄风冷雨中。</p>

月亮淡淡的轮廓在雨线里若隐若现。</p>

陶祖、洪仁坤、鉴真、江莺莺以及那先前被母亲撞倒的‘勇次郎’，都聚集在土坡上的那口枯井周围。</p>

洪仁坤皱眉念叨了一句，便直接跳入井中，不过片刻之后，他又从那口枯井中爬了出来。</p>

先前众人分明看到苏午跟着津一郎夫人先后跳井，然而他们跟过来以后，却再不见二人的影踪。</p>

对于眼前一幕，陶祖、鉴真神色平静，似已经有所预料。</p>

陶祖抬目看向对面阴沉沉的、毫无丝毫佛像的鉴真，出声道：“先前此间分明有诡韵流散，我们走近以后，诡韵却已消失无踪。</p>

所以苏午是跟着那缕诡韵，走入那另一重世界当中了？”</p>

“南无阿弥陀佛……</p>

正如阁下所言。”鉴真双手合十，“解铃还须系铃人，而今，烛照去解开那只‘铃铛’了。”</p>

陶祖点了点头，抬眼看向那被雨水淋湿全身衣衫、失魂落魄的勇次郎，他神色淡淡，并未言语甚么。</p>

然而失魂落魄、战战兢兢的勇次郎眼神恐惧地看着咫尺之外的枯井，他猛地向众人叩首，出声道：“我也吃了，我也吃了——吃了肉！”</p>

“我们都吃过！”</p>

“大家——周围村子里的大家！都吃过！”</p>

江莺莺听得勇次郎这石破天惊般的言语，被震撼得大睁着眼睛，根本说不出话来。</p>

而陶祖面上终于露出些许感兴趣的神色，他垂目看着勇次郎，笑着出声问道：“你先前告诉我们，是你的父兄、母亲食用了以婴孩为材料，炖煮的‘鱼汤’，显然是把自己摘除于事外的……</p>

如今又称你也食用过骨肉……</p>

这是怎么一回事？</p>

还有……甚么叫大家都吃过？”</p>

“母亲曾经先后生下来过两个女婴……第一个女婴出生在我之前，他们与我说，是当时闹饥荒，不得已之下，便用女婴换了邻人的孩子，做成了‘鱼汤’……但在后来，父亲每日打渔收获微小，只能勉强维持每日一餐……</p>

周围的村民都是这样……</p>

于是大家商量着再祭祀一次‘海神’……母亲那时候又刚诞育下一个婴孩，我还记得那个女婴，满脸皱纹、毛发稀松看起来丑陋，却又让我觉得亲近——我跟着父兄出海打渔，同样收获绝少，每日不能维持温饱，当时正愁闷于自己的前程，其他村民号召再举行一次祭礼以后，父亲便同意加入，我们一家人聚在一起商量……</p>

哥哥跟着父亲同意加入祭礼。</p>

母亲坚决不同意，我觉得妹妹可怜，也不同意，但父亲斥责母亲，说她先前生下的那个女婴，同样被她所食，只是先前不愿告诉她真相，那样鲜美的‘鱼汤’，岂是普通的海鱼所能熬煮而成的？</p>

得到真相的母亲，直接昏迷了过去。</p>

我承受着父兄的逼迫，不得已之下，也只能跟着同意加入祭礼……</p>

在祭礼上，各个村子的村长要求每一家的每一个人，都必须食用‘鱼汤’，我们一家人都食用了那种鱼汤，那鱼汤是用邻村村民之女熬煮而成的——我没有食用妹妹的鱼汤，我没有吃……”勇次郎狂乱地言语着，望着枯井的眼神里，恐惧愈来愈浓。</p>

洪仁坤眼中浮现黄金十字，他目视着勇次郎，在其喃喃低语之时，亦开声说道：“你虽有忏悔之念，但此念实因恐惧而起，非是真心悔过。</p>

你的言语之中，对自己的过往亦有许多遮瞒——我来替你说一说曾经的真相罢！</p>

真相是——你的兄长因为曾经食用过鱼汤的缘故，内心无时无刻不被愧疚所折磨，已经十分痛苦，在你的母亲怀上了你的妹妹之后，他悉心照料，渴望以此来赎罪。</p>

你的妹妹降生以后，正逢‘海神祭礼’的日子。</p>

当时正因为每日食不果腹而发愁的你，便与父亲商量，将这个初生的婴孩送上祭礼，与其他人分享‘福神的鱼汤’，得到‘海神’——即你们所谓‘福神’的赐福。</p>

你父亲与母亲当即都同意了——上一次的海神祭以后，他们都获得了巨大的好处，过了一段富足的生活。</p>

不然不可能再诞育下你与你的妹妹。</p>

但你兄长坚决不从，他抱着孩子偷偷逃跑——便逃到了这个井边——”</p>

轰隆！</p>

伴随着洪仁坤的言语声，一道雷光霍然扯破天野，映照出四下里苍白的一切！</p>

周围诸村一个个村民，顶着被雨水洗刷干净的面孔，聚集在这座土坡周围，他们漫山遍野地站立着，皆将阴森的目光投向土坡上的外来者们！</p>

“当时你追上前去，你的父亲从另一个方向包围了土坡。</p>

绝望的兄长抱着婴童，跳入早已干枯的井中。</p>

——他后来连同那个婴童又被打捞上来了，从那以后，你的兄长便变得木讷沉默起来，而你的妹妹，终于还是被送上了海神祭礼。”洪仁坤面色冷淡的言语着，他的目光从失魂落魄的勇次郎身上挪开，转而看向周围聚集的诸多村民，接着道，“其实你们并非是因为‘饥荒’逼迫，才不得已举行那吃人的祭礼——</p>

那海神祭，在你们的村庄中，已延续了不知多少年月。</p>

它是一个固定的仪轨！</p>

你们祭祀着吃人的邪灵，亦将自身变作邪灵的拥趸，乃或是成为邪灵本身——你们从根源上就带着无法抹除的恶！</p>

今下又快到你们所称的‘福神祭’的时候了罢？</p>

津一郎之妻已经连续数个月未来月事，她以为自己又一次孕育了一个婴孩，正等着食用那鲜美的‘福神鱼汤’……</p>

可惜她这次赶不上了。</p>

你们也赶不上了。”</p>

嗡！</p>

洪仁坤话音落地之际，如海潮般奔腾而来的海鱼腐臭味里，夹杂着丝丝缕缕如附骨之疽般的诡韵，从那些村民头顶上飘散而出——那些丝诡韵聚集愈来愈多，愈发浓烈！</p>

村民们的五脏六腑腐烂，他们的皮肉越发肿胀，变作一具具溺水之尸。</p>

而这些溺水尸体上，却俱顶着一颗颗干瘪的头颅，无数头颅随一缕缕诡韵牵引聚集着，变作了一道梭形的阴影。</p>

这道梭形阴影托举着无数颗密密麻麻的头颅，那些头颅长在梭形阴影的背脊上，就好似长在癞蛤蟆背上的脓包，又像是生在鳄鱼背上的筋纹甲胄——梭形阴影托举着无数干瘪头颅，倏忽间往虚空一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