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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涌入三两兵卫,他们粗鲁地拖拽着我与妫薇,往外走去。
我暗暗归息调整,欲将于半路做殊死一搏,带着妫薇出逃。
可还没走到门前,便听到一声“慢着。”
兵卫停下脚步,随之放开了手。
妫薇倚着我,被吓得浑身战栗。我顺势将她抱在怀中,随即寻着方才说话之人。
不刻,一位身着雪青衣裳,头戴玉冠壮年男子站起身,他行至殿前,与楚王道“楚王,可曾忘记了胥、襄之业为何?”
楚王面色发青,却忍之不发。
“自然记着。”他憋着一口气,面对那男子时却十分恭敬。
“那王上告诉臣,何为胥、襄之业?”那男子面向楚王,背对于我,因而我只能看到其背影孤绝。
“敬贤如宾,爱民如子,泽加百姓,内恕所安,方施于内,囹圄空虚,方得咸宁。”楚王犹如夫子面前背书的少子一般乖巧。
“王上可还承胥、襄之业?”男子又问。
“我乃胥公之孙,襄王之子,必会成承其基业。”楚王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男子点了点头,于殿中踱步,他行至楚王面前,又道“王上,收蔡、息二国,乃非名正,侵占城郭,却不福泽百姓,恣意放纵楚军蹂躏,实为祸患,更非人道之举。”
“蔡、息二国,皆有贤德之士,如奉麟君,叔姜、正华,扶风之流,可王上却遇贤不礼,放逐臣下残害贤者之士,可还有半点承业之举?”男子的声音如雷贯耳,通彻响亮。
“而今,更要虐待已逝诸侯国君之女眷,如此劣迹斑斑,恶贯满盈,可还配得上承胥、襄之业?”
楚王被这男子骂得不敢回嘴,窝在榻上憋屈地喘着粗气。
王后见状,俯身上前,于男子身旁柔声道“姚司士莫气,主君并非在虐待她们,不过吓唬她们,敛其疏狂罢了,毕竟她们所伤的是朝内中郎。”
这男子是姚司士,百里肆的旧友姚滉,也是姚绾的二哥哥。
“主君已然将她们安置于庆云宫,为我近身女官,如若她们愿意,将来亦会服侍主君左右,主君哪里会舍得虐待她们。”王后的怀柔,化解了君臣之间的尴尬,也决定了我与妫薇的去留。
“小君宅心仁厚,还请于身侧多多劝诫王上才是。”姚滉识时务,王后给他个台阶,他便自下而去。
他为谏臣,驳斥楚王时,不受责罚。可伴君如伴虎,能掌握这其中的度,见好就收,实属不易。
“姚司士,若是就这般轻易地饶恕了她们,从今往后,但凡伤及朝臣的,是不是都要如此了?”白尧站起身,质问着姚滉。
姚滉闻白尧言语,面色突变,他的儒雅之态,忽如林中孤狼一般凶恶。
他厉声道“敢问丞相,何以为朝臣?”
白尧无所畏惧,对答“贤良盛德,忠君尽职。”
“敢问丞相,你可是贤良盛德,忠君尽职的朝臣?”姚滉讥讽。
“如今在谈孋中郎受伤之事,姚司士何必扯来我身上?”白尧不屑地道。
姚滉冷笑着点了点头,又问“在丞相眼中,孋中郎可是贤良盛德,忠君尽职之臣?”
白尧被话噎住,他犹豫了片刻,道“即便不是,他为朝臣,也不可随意残杀,依照楚律,残害朝臣之人,罪责枭首,弃市。”
姚滉不慌不急,他拂袖洒脱地行至自己的坐榻前,饮下一爵酒。他神色悲怆,却悠然地开了口“连丞相都否认孋中郎非贤良盛德,可见他平时做了多少荒唐之事。”
“持禄养交,行私道而不效公忠,这样一个不贤之人,也有颜面称其为朝臣?”姚滉扔下手中酒爵,‘咚’的一声,吓得于我怀中靠着的妫薇抖了抖。
这回,白尧的脸色终同楚王的脸色相同。
“丞相这般熟悉楚律,可否记着,襄王曾言,朝臣昏庸,且君主无能,不举贤臣,是可人人诛之,推崇明君而治?”姚滉气魄浑厚,可定乾坤。
“凭姚司士的意思,孤是昏君了?”楚王终等到姚滉的错处,继而勃然大怒。
“如若继续予蔡、息二国百姓施以暴虐,宠信弄权朝臣,败坏国政,王上离昏君便不远了。”姚滉不以为然,依旧触及楚王的逆鳞。
楚王被他气得捶胸顿足,须臾,他拿过身旁的宵练,掷出于姚滉面前。
“你既认为孤是昏君,便杀了孤,另寻明君来辅佐罢。”
楚王现下地模样,像个被弃之不顾的怨妇。
姚滉俯身拾起宵练,他轻抚剑身,悠悠地道“意公,胥公举贤纳谏,启陈人姚柒变法,宋人木青掌车马,如此用人不疑,才得来意、胥兴盛,襄王时,提拔楚地人杰,亦无可厚非,而今王上却不屑于先祖同念,任人唯亲,迫害贤良。”
我竟不知,原来姚滉的祖上,竟然是陈国人。
“王上曾言,称霸九州,乃是望九归一,所期天下同,四海平,大楚兴,而今大楚未兴却将强权凌驾,这天下如何能同,这四海何时可平?”
姚滉说完话,手执宵练,将发上的玉冠击碎,于青丝四散之时,斩断几缕,飘然落地。
“君主昏庸,实乃谏臣之过,如今臣无以为报,便代王上斩下青丝,祭那些死于楚军铁蹄之下,无辜的百姓亡魂。”
他扔下宵练,披头散发地俯身跪在楚王面前“君臣缘分已尽,还望君恩浩荡,且叫我归家种芙蓉。”
我猜想着大抵不是因为我,才使姚滉和楚王之间,闹成如今这般不可收场。他们君臣二人怕是早有嫌隙,奈何楚王是个一意孤行又不听劝诫的君主,自木家,孋家老丈这些肱骨之臣被拔除,而今又遇姚滉辞别。
不知楚王身旁,还有剩下多少竭诚尽忠的朝臣。
我同妫薇二人被王后带回庆云宫,安置于宫内一处暖阁之中。
由于妫薇当夜受到太多的惊吓,夜来入梦之时总是无助地哭喊,她抱着我的臂膀,蜷缩成一团,犹如一只受伤的花雀。
于第二日,我向灵玉王后求了些翠竹液来,待夜来妫薇休沐过后,与她在榻上小酌。
“早时,无论是在陈国,还是在息国,我都未曾饮过一滴,后来息国破城,我一路颠沛流离,倒是没少被图谋不轨之人灌醉过,我曾经十分厌恶酒的臭味,后来这副残躯被人蹂躏的不成形,才觉着醉过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她披散着长发,倚着凭几,饮下一杯酒后,望向窗外的月。
我没有说话,为她添满一杯后,也将杯中酒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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