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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贞说道:“表举祭酒公为河南尹?”
荀彧说道:“正是。阿兄,彧以为现下表举张公为河南尹,正当其时也。”
荀贞问道:“文若,此话怎讲?卿细说来。”
荀彧应了声是,回答说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毕竟只有名正,才能言顺。若只是代表阿兄,联络冀州、朝中士人的话,阿兄府中有许多高士可用,而前时阿兄不用别人,却独劳祭酒公赴洛,那个时候,彧斗胆猜量,阿兄或许是已有将来表祭酒为河南尹的打算了。”
荀贞不瞒荀彧、陈群,说道:“不错,那时我已有此意。”顿了下,抚颔下短髭,说道,“河南尹对咱们下一步的谋划关系重大,咱们不能只有军事上的事实占据,政治上也得把它拿在手中!别的且先不提,就比如祭酒公在与我来书中所提到的屯田,以及洛阳残破,该如何安抚百姓、稳定地方等等,也只有政治上掌握了河南尹,才能顺利展开,所以,换掉骆业,势在必行。只不过,我请祭酒公去河南尹的时候,机会还不成熟,所以我先表了他为中郎将。”
荀彧说道:“阿兄说的机会还不成熟,彧之拙见,阿兄讲的应当是两方面吧?”
“哦?哪两方面?你说来我听听。”
荀彧说道:“徐将军部刚入驻洛阳,后续援兵未至,我军的兵力尚且不足,此一方面也;骆业的河南尹得自诏命,又无错处,不好无故而夺之,此二方面也。”
荀贞顾视陈群,指着荀彧,笑道:“文若知我!”
荀彧说的半点不错,这两点正便是荀贞之前的顾虑。
荀彧说道:“阿兄,彧之愚见,现在时机成熟了。”
荀贞沉吟说道:“祭酒公才到洛阳,还不到半个月啊,时机成熟了么?”
荀彧捉羽扇置膝上,娓娓而谈,说道:“阿兄前时所忧时机不成熟的这两方面,简言之,军、政二面也。军事上,随着云长、伯平、公道、陈午诸将率部至洛,徐将军部现已得到充实;并及阿兄遣派的第二批后援,也已然出发,正在赶往洛阳的路上,等他们到后,我军在河南尹的兵马会越充足,又倚陈留、颍川两郡为后方,我军在河南尹的军事控制就会比较稳固了。
“政治上,河南主簿任峻已经投附阿兄,主簿者,长吏之心腹臣也,任峻既投,可以料见河南尹的其余吏员,……任峻家是河南右姓,以及河南尹的郡县士族、豪强,对阿兄必都会是拥戴的。
“也就是说,阿兄在此军政两面的担忧都已不复再存,故彧以为,时机已经成熟。阿兄,既然时机成熟了,那何不就趁徐将军剿灭张白骑、大败张扬的这两场大胜之威,和骆业潜通张济,是为通贼,阿兄可以顺理成章地弹劾他的机会,改而表举祭酒公为河南尹?”
荀贞说道:“通贼?”
李傕、郭汜、樊稠裹挟天子,他们的官职也好、权力也好,荀贞是概不承认,斥彼辈为贼的。则张济和李傕、郭汜、樊稠一党,不也就是贼了么?
说来骆业和张济是“同一方”的关系,两人都是长安朝廷的臣子,可换个角度,骆业的任命得自天子,但他与裹挟天子的国贼通消息,还真就是“通贼”了。
陈群拍手说道:“文若此言有理!”
荀贞问道:“长文,你赞成么?”
陈群说道:“只要是痛恨李傕、郭汜诸贼的,他们就都会赞成!”
荀贞做出决定,说道:“也罢,文若这么一说,时机确是比较成熟了。文若,就按你所言,你等下叫陈仪起草一道表举祭酒公为河南尹的上书,写完后,拿来我看,落了印,便送长安。”
荀彧应诺。
荀贞又吩咐说道:“你先给祭酒公去一封书,把此事告知与他,让他提前有个准备,可别叫骆业带着河南尹的印绶跑了!并告诉他,河南尹此地干系重要,他越早就任越好,不必等上书长安的使者到长安,到洛阳时,他就可走马上任,接替骆业,做这个河南尹了。”
荀彧笑道:“是。”迟疑稍顷,问荀贞,说道,“阿兄,骆业如是不跑,表举了祭酒公为河南尹后,该怎么安置他?”
“这个骆业,我与他并不相识,然我听说他到任河南尹后,却是竭尽其能,赈济百姓,开垦荒田,只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被董卓一乱,洛阳元气大损,他也没有办法做得更好,但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个肯干事的,非浮夸清谈之辈也。……可惜。”
荀彧问道:“阿兄,可惜什么?”
“可惜你我都与他没有交往,他与骆俊且非同族,我怕是招揽他不得。河南尹,他当然是留不得了,这样吧,他若愿还长安,就由他还去;他若想还乡,就叫徐荣派兵送他还乡。”
荀贞提及的“骆俊”,便是故陈国相骆俊。骆俊死后,其妻回乡不得,现在郯县居住,荀贞偶尔会去看她——骆俊死时,其妻已经怀孕,孩子已然出生,一岁多了。跟着骆妻在郯的,还有几个骆俊的族人。却骆俊、骆业虽然同姓,家乡不同。骆俊是会稽人,骆业是魏郡内黄人。朝廷任骆业为河南尹,一个原因就是魏郡离河南尹不远,只隔着河内郡,骆业熟悉当地的人物风俗。骆姓发源於春秋时期的古齐国,后江南也有了此姓,有言是从齐地迁来的,齐太公之后,有言是出自越王勾践之后,是为骆俊其族。总之,骆姓尽管罕见,骆俊、骆业非是同宗。因此荀贞也就没办法用居住在郯的那几个骆俊族人,用他们同族的关系来招揽他。
定下了表举张纮为河南尹,下一步要不但从军事上占领河南尹,政治上也要把河南尹真正的纳入到徐州控下这件大事,荀贞等便不再就此多说。
荀贞再次看了看张纮的来书,重新将话头拉回到了屯田上,说道:“祭酒公建议在河南尹屯田,卿二人都有何高见?”
陈群说道:“若在河南尹屯田,以群之拙见,有利有弊。”
荀贞说道:“利是什么,弊是什么?”
陈群说道:“利处是,可以减轻颍川、豫州和将来陈留给河南尹的军粮供给之负担,有助我军的长期驻扎;弊处是,如明公预料,李傕、袁本初必会与明公争河南尹,如果我军有个闪失,万一不能把洛阳守住,不得不暂时撤还颍川,那么屯田,就不免最终落为给别人做嫁衣。”
“文若,你以为呢?”
荀彧说道:“长文所言甚是,屯田在洛,有利有弊,然以彧之见,文若所言之弊,实正必须屯田之因。”
“哦?”
荀彧说道:“要想守住洛阳,粮秣至关重要,然如只靠颍川等地供应粮秣,短期尚可,若是长期,颍川等地势必难以负担,这也就是说,要想保证粮秣供应,进而保住洛阳不失,除了屯田以外,别无它法!”
荀贞明白了荀彧的意思,荀彧这是在说,陈群把因果颠倒了。陈群把“万一守不住洛阳”做了“屯田最终落为给别人做嫁衣”的因,而实际上,“屯田”才是“守住洛阳”的因。
……
却是说了,陈群、荀彧都说只靠颍川等地,是难以给洛阳的驻军提供足够的粮食的,这是不是有点奇怪?陈留是民口繁多的大郡,包括了颍川在内的豫州民口更多,难道却供应不起一个在洛阳的驻军?
长期以往的话,还真是供应不起。
此系因为天下大乱以来,诸州郡县的民口早已是急剧减少。
民口的减少不是单一原因造成的。
首先是疫况造成了人口的减少,前些年,几乎是年年大疫;其次,黄巾起事造成的人口减少,先后被皇甫嵩、朱俊坑杀的黄巾兵士达数十万之多,公孙瓒等杀掉的黄巾兵士也是动辄数万,再次,董卓之乱造成的人口减少,单单被董卓裹挟去长安、死在路上的洛阳百姓就不可胜数,昔年民口百万的河南尹为之一空;又再次,袁绍与公孙赞的战争,荆州、扬州各州郡间各方势力的混战,包括荀贞与陶谦的战争、荀贞平定青兖的战争等等,都造成了大量的人口损失。
损失的人口不仅仅是在战争中死掉的敌我双方的兵士,还有受到牵累的百姓。
比之昔时,今存之民户,说是十才一在,不算夸大。
或百里无烟,城邑空虚;或城郭为山林,庭宇生荆艾;或出门无人声,豺狼号且吠;或如原本时空中曹操《蒿里行》中的形容,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人口的损失实在触目惊心。
徐州这些年在荀贞的治下,情况还算不错,人口得到了不小的充实,但徐州之外,就拿曹操刚刚平定的河东郡来说,河东郡在永和五年,也即五十多年前,有户九万三千与,口五十七万,而现在河东郡的民户只剩下了三万,民口只有十四五万;又如孙策其豫州州府现所在之汝南郡,永和五年时,汝南民户有四十余万,口二百余万,而现下在经历了黄巾之乱、孙坚镇压郡内豪强作乱,及孙坚、孙策父子与吕布间的惨烈战事之后,就在前些时,孙策检点汝南户口,总共才不过得了三四万户,口不过二十来万,竟是比之五十多年前人口锐减了九成。
荀贞治下的徐州广陵郡在永和五年时,有户八万多,口四十余万,只是汝南郡的五分之一,但现在,汝南郡辖下的户口,和广陵郡居然是相差不大。
当然了,这只是明面上的户数和口数,真实的户数和口数肯定是要比这个多的。因为豪强地主隐匿了很多的人口,尤其是在天下战乱已久的而今,更是有许多沦为流民的百姓,投到了豪强地主的门下,以求得口饭吃和坞堡的保护,如之前许褚手底下就有数千家民口。
但人口大范围、大规模地减少,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民口减少,造成了两个直接的问题。
一个是粮食的产出减少,再一个是兵源变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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