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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聪想不出筹粮的办法便就干脆不再去想,貌似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实则是没有责任心的一种表现。。。書蛧書蛧他是权宦家的子弟,不愁没去处,就算等到明年春天,因为缺粮而致使赵国盗贼肆虐,待不下去了,他也能转任别地。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为此担忧呢?

相比盗贼与粮食,他对荀贞的具体平贼方略更感兴趣。他寻思:“中尉征战数州,战功赫赫,乃是良将,我要是能借此机会出些力气,赚些军功,却也能向洛阳的亲友吹嘘一番了。”

两汉重军功,大凡欲博军功之人无不是为取功名。段聪却不然,他倒好,赚军功的目的只是为了等以后回到洛阳可以向他的狐朋狗友吹嘘。他这番心思要是被跟着荀贞出生入死的那些寒家子弟们知道,恐怕大多都会变了模样,要么痛心权宦当权,居然使这等人物登居千石之位而却令有才之士居乡怀怨,要么索性破口大骂,当然也可能会有艳羡段聪有个好从父的。

段聪的这点小心思,殿中诸人并不知。

不过,他的这个问题却也是诸人最关心的,因俱将心神收回,重注目荀贞,听他分说。

荀贞尚未言,黄宗蓦然想起一事,转目了眼赵王刘豫,起身说道:“击山平贼,此郡事也,当在国相府中说。”

刚才国相刘衡问荀贞的平贼策,荀贞说了“防疫”、“备粮”两条,这两条是泛泛之论,在王宫里陈说无妨,但牵涉到具体的平贼方略,这却就是赵国的“军国大事”了。汉法禁诸侯王参预政事,军事更是不许参预的。黄宗是国傅,职在“导王向善”,何为“善”,对诸侯王来说,善就是忠孝守法。所以,他在反应过来之后,马上出言阻止荀贞在宫中陈述方略。

刘衡亦醒悟过来,忙亦说道:“黄公说的是。”

赵王刘豫知情知趣,当即笑道:“暮色将至,诸公既然还要细议平贼方略,孤就不相留了。”

他离席起身,送诸人出殿。

行到殿门口,他笑对荀贞说道:“今日本想设宴为中尉庆功,奈何平贼事大,只得改日再说。中尉从豫州来,或还不知我冀州物产,待中尉有暇,孤当设佳宴、陈歌舞以候诸公与中尉:炙豢豹之幼胎,脍渤海之大鲤,盛冀野之美粱,布中山之冬酿,令襄国妖女奉献於诸公席前,傅、相长者,居席之右,中尉少贵,英姿勃发,孤王陪坐席侧,观邯郸之才舞,听狄鞮之妙音,投壶行酒,旋舞相和,酒酣耳热之际,复浮龙岗若留於清泉、沉真定甘梨於寒冰,进之於诸公以解酒热,岂不是其乐无穷么?

豢豹之脍胎,汉人喜食动物之幼崽,因其肉质细嫩,豹胎被誉为“天下之至美”,是贵族们的重要美味,许多贵族都养豹以供食,刘豫的兽室里就养了几只豹子。

渤海郡临海,出水产。中山国的冬酿是著名的美酒。襄国县的女子以妖媚出名。邯郸的舞女天下皆知。狄鞮虽非冀州之地,然相距不远,在河内,出善唱者,在前汉就极有名气了。若留就是石榴,龙岗在襄国县。真定的梨,荀贞是已经品尝过了,甘甜多/汁水,的确好吃。

刘豫说的这些基本都是冀州的名产,段聪在赵国待得时间不短了,对此很熟悉,笑对荀贞说道:“余者倒也罢了,唯邯郸之才舞不可不观,襄国之妖女不可不见。”段聪是权贵子弟,豹胎、大鲤等诸般美食他是常吃的,不以为贵,故此只说邯郸、襄国的歌舞美女需得一观。

荀贞心道:“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

赵王刘豫刚捐了百余匹厩马给他,很大方,他却也不好在这个是说些煞风景的话,当下含笑应是。

把诸人送到殿外,刘豫又笑对荀贞说道,“中尉来前,孤日夜担惊,连着几个月没睡过一个好觉。如今中尉刚到国中就打了一个大胜仗,灭其贼首,斩获千余,想来山中群盗闻讯后必然震骇惶怖,不敢再来扰我邯郸了。孤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辞别刘豫,诸人出宫。

到得宫门外,黄宗是国傅,依法不得参与国政,先告辞回家。“仆”何法对军事没什么兴趣,也告辞离去。段聪不肯走,要跟着刘衡去相府听荀贞说具体的平贼方略。

三人各召坐车过来,刘衡、荀贞正要各自上车,段聪说道:“王宫离相府不近,现在日暮,街上的人多,等到相府怕天都黑透了。相君,不如我等共座一车,先在车上听中尉讲讲方略?”

一设想起等来日回到洛阳,向亲友吹嘘军功,令他们俱皆惊诧佩服的情景,段聪就跃跃欲试,急不可耐,却是连半刻钟都不想等了。

他是段珪的从子,刘衡平时虽与他不多来往,但在这种小事上却也没有拒绝他的必要,因转问荀贞:“如何?”

荀贞自无不可。於是,三人齐登入刘衡之车。

车有大有小,有简陋有华贵。要是辆只能容一人站坐的轺车,三人肯定坐不下,但刘衡是国相,坐的辎车甚大,足能容数人对坐。三人相对跪坐,车里的地方尚且绰绰有余。

前头相府的仪仗开道,车上的御者随之扬鞭,辕马迈步,车轮转动,徐往相府去。荀贞、段聪两人的仪仗车驾随在其后。

车内,段聪迫不及待地对荀贞说道:“中尉请说吧!”

“贞以为,国中只要能把防疫、备粮这两件事做好,那么山中的盗贼虽多,却也不必过虑。”

“不错,可正如中尉在宫中时所言,西、黑诸山谷里的诸贼群盗差不多得万人上下,我赵国地狭民少,国中的人口总共也才不过十仈jiu万,这还是在大乱之前的人口,现在恐怕至多十三四万。这上万乃至万余的盗贼却也不可不重视啊!不知中尉打算如何平定?”

“八个字:及早进击,徐徐图之。”

段聪莫名其妙,完全没听懂,说道:“及早进击、徐徐图之?既然要‘及早进击’,又怎么‘徐徐图之’?”

“及早”、“徐徐”,这是一对反义词。刘衡亦愕然不解。

荀贞不慌不忙,笑道:“山中的群盗分为两类,一是本郡旧有的盗寇,如王当,一是后来之黄巾余部,如左须、黄髯。黄巾余部是新贼,刚到山中,与王当等旧寇尚不熟识。既不熟识,他们彼此间就难以联合,这就给了我郡趁此分而击之的机会,……。”

段聪听到这里,明白了荀贞所说之“及早进击”的意思,插口说道:“我明白了!现在新贼方至,所以与王当等旧寇不熟,可要是时间一长,他们同在山中,就有可能会熟识,乃至联合,等到那个时候我郡就击之不易了,故此中尉说需要‘及早进击’。”

“正是。”

刘衡沉吟说道:“所谓贼者,无义之徒,利则聚,无利则散,非有仗义死节者也。若中尉分而击之,旧寇与新贼间大概不会互相援助,可新贼都是黄巾余部,同出一源,若中尉单击其一支,会不会引起别支的援救?适在宫中,闻中尉讲说山中诸贼情况,山中诸贼是旧寇少,新贼多,主要是黄巾余部,其各部各支加到一块儿有五六千人,我郡兵只有千许,中尉的部曲也不多,当击贼时,还得留下部分守城,如果被新贼诸支数千人围击之,会不会很危险?”

荀贞说道:“山中的黄巾余部虽然说起来是同出一源,可并非同出一部,有的是张角部曲,有的是张梁部曲,有的是张宝部曲,还有的则是州中诸县渠帅、小帅的部曲。想冀州黄巾盛时,足有数十万,怎可能彼此尽皆认识?现在张角等悉数伏诛,他们群龙无首,互相间又多不熟识,於是不得不各自为战,就像是一盘散沙,虽说是同名为黄巾,但当我单击其中一支时,别支却不见得会跑来相救。”

张角兄弟活着的时候,冀州黄巾数十万可以团结到他们的旗下。

张角兄弟一死,冀州黄巾里暂时没有了有足够威望、可以统一诸部之人,而诸部之间又大多互不相识,在刚大败不久、正被冀州各郡国趁胜追击之时,诸部自保不暇,除了少数有远见之人外,余下的大部分必然就会只顾自己,不会去管别部的死活。如此,诸余部就只能各自为战。“蛇无头不行,兵无主自乱”,统一在张角兄弟旗帜下的冀州黄巾是不能轻视的,然而当他们分裂、分散、变成各自为战后却不足畏惧了。

刘衡、段聪细细思忖,觉得荀贞说得对。

段聪赞道:“中尉心思缜密,聪明察微,对黄巾余部的分析说得太好了!”略顿了一下,又说道:“‘及早进击’我已知矣,何为‘徐徐图之’?”

荀贞心道:“重头戏来了。”

先前在王宫里说的“平贼二策:防疫、备粮”,以及刚才说的“及早进击”,这几条都只是引子,“徐徐图之”才是他的重点。

他说道:“群盗诸贼都是藏身在山谷里。我带来的部曲多是豫人,既不知地理,又没有经历过山战,仓促进击,必将大败。所以,我说得‘徐徐图之’。”

刘衡说道:“中尉部固多为豫人,不识山战,然国中的郡兵却皆为本地人,知地理,会山战,中尉何不以郡兵为主,进击山贼?就像中尉说的:若是耽搁过久,山中的新贼与旧寇很可能会联合起来,待到那时再击,岂不晚矣?”

荀贞笑道:“为将者,如果不知道兵卒的能力,不熟悉兵卒的脾性,那么就打不了胜仗,这是兵家的大忌啊。郡兵皆本地勇健,熟知山形,日后击山破贼,自然要以他们为主,可在此之前,我却也得先熟悉一下他们的才能和脾性。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也。”

段聪叹服,说道:“中尉真知兵者也!”

刘衡不由点了点头,说道:“中尉所言甚是,却是我cao之过急了。”顿了下,又说道,“郡兵不多,只千许人,以中尉之才干,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熟悉他们的能力了。”复又问荀贞,“不知中尉打算怎么了解郡兵?可需要我做些什么么?”

话到此处,车子停了。

刘衡以为外边发生了事儿,暂止话头,掀帘向外,却见车外的街上清净无事,遂呼前边的车夫,问道:“何故停车?”

一人在车门外笑道:“吾适归家,道逢相君车驾,故冒昧前来拜见。”

刘衡示意段聪打开车门,车门下立了一人,年约五旬,高冠黑衣,抚须含笑地向车上。却是邯郸相。

邯郸相家乃邯郸士族,其祖、父皆故二千石,他本人也曾为青州刺史。因其家世,刘衡向来对他颇是礼敬。此时见是他,笑道:“我道是谁,却是邯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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