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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后,两千新卒募够,荀贞停止了招兵。
成堆成堆的流民徘徊在邯郸县外,不愿离去。
郡府得了荀贞分给的粮食,虽每隔两日便在邯郸县的东、西两门外设粥棚赈济,可这一点点的粥水根本不能饱腹,顶多是勉强吊住命罢了,远比不上当兵吃粮。只是一因募来的军粮有限,二来荀贞一个中尉也不能招募太多的义从,对这些流民他虽非常怜悯,却亦无计可施。
为了避免流民中有铤而走险、啸聚成盗的,荀贞用荀攸之策,采用了两个办法:一个是轮派各部义从每天出营绕城晨跑,晨跑时俱披挂整齐,甲衣持兵,披坚执锐,以震慑心存不轨之流民;一个是再三督请相府遣派人手,在县外的开阔地上搭建窝棚,供流民暂住避寒。
两日一开赈、调部众绕城示威、搭建窝棚,此均治标之术,绝非根治流民之法,荀贞对此亦心知肚明,唯惜在这世间,有些事明知该怎么做,偏偏却就不能做。
流民名为“流”,就像洪水,要想根治之,就如治水,只有两策:要么堵、要么疏。
“堵”:将之赶出赵郡,堵在郡外。
“疏”:由郡县出面,给其筑屋分田,就地安置。
“堵”是不可能的,这个办法之前就有人提出过,当时就被否决了。
赵郡的北边是州治所在,南边是魏郡,魏郡临着司隶校尉部,离京都不远,西边是山中群盗,东边是这次黄巾之乱的重灾区巨鹿,观赵郡之东西南北四面,能把郡内现有之流民赶去哪里?哪里都不行。今天赵郡敢赶流民出境,明天就会有邻郡的长吏弹劾赵郡以邻为壑。
唯一可行的是“疏”,而要行此策,需得有一个前提条件:主事者要有大魄力。
安置流民牵涉到田地。诚然,黄巾乱后,赵郡多了许多无主之田,可首先这些田多已被豪强大族占住了,其次,就算把这些田全部收归官有也不够这么多的流民分,必须还得向豪强大族们要地,粮都不好借来,要地更是没门儿,没有大魄力万难做到。
——便是荀贞,他敢问大姓借粮,可就眼下来说却也不敢问大姓要地。除非等到天下真正大乱、礼崩乐坏、整个的社会秩序已然崩溃的时候,“要地”才会成为可能。
当然,“要地”之外,还有一个妥协的办法,即请豪强大户们雇佣流民为徒附。
事实上,已经有一些豪强大户在趁机强买流民为奴婢、招用流民为徒附了,可这些大姓家中本就已经有了一定数量的奴婢、徒附,为了节省粮食,他们不可能再买、招太多的流民,被他们买去、招去的只是极少数,绝大部分的流民还是无衣无食、流离失所。
十二月初,下起了雪。
雪一下起,即纷纷扬扬,掩盖四野。
县中的王宫、相府、中尉府及诸大姓之家中楼阁被雪覆盖,望之如琼楼玉宇,登高向县外远望,白茫茫的野地上,黑点簇簇,这些黑点便是相府前些天给流民临时搭建起来的窝棚。
穿着厚实的寒衣,立於燃着火盆的楼阁上犹觉冷意,遑论冰天雪地里的流民们了。
荀贞凭栏眺望,不觉发一长叹。
戏志才、邯郸荣、刘备、荀攸、宣康、岑竦、简雍等俱在他的左右。
荀攸少读圣人经典,受家教影响,怀仁人之心,忧怜县外的流民,说道:“中尉前时募兵,郡中的流民闻风纷至,如今小半聚於县外,募兵虽罢,仍流连不去。虽应中尉之请,相府遣人为之搭建窝棚,可这等的寒冷天,四面漏风、粗糙建起的窝棚怕是无以抵御冰寒。唉,早从上月初,县里县外就时见冻饿死的流民,这场雪一下,又不知将有多少流民倒毙道边了。”
戏志才蹙眉说道:“中尉击破左须后,郡西山中的群盗本来安分了许多,而入深冬之后,每隔三两日就会有郡内各地的军报送来府中,彼等群盗又逐渐活跃起来了,时常出山抢掠各县。……,几个月前,初到赵郡时,中尉就忧待到来年开春,群盗之势可能会大振,於今观之,却是等不到来年春,今年底很可能就会出现大规模的贼乱啊!”
刘备说道:“戏丞是忧流民会与群盗合为一气么?”
“我不止忧他们会合为一气,更忧这些流民会围城作乱。中尉,今在邯郸县外的流民不下万数,虽然其中的精干壮勇悉已被中尉招募入军中,可存留在外的亦必仍有胆勇妄为之徒,说不定这其间还有黄巾道的落网之鱼,……,不可不提早布置戒备。”
“志才所言甚是。……,以志才之见,如何戒备为好?”
“可从内外两途下手。”
“何为内?”
“选得力吏卒,日夜巡视窝棚,以防彼等串联生变。”
“何为外?”
“把精兵分布两处,一驻县外的营中,一驻城上,成掎角之势,御流民於外,禁止他们入城。这样,只要城不失,万一有变,亦足可应付之。”
“好,就按此两策行事。”
“另外,最好再遣派骑兵巡行县西,一则,倘若山中群盗来犯,我城中可及早得讯,二来,也可杜绝流民西去投贼,以及杜绝流民与群盗勾通,使彼等不能里应外合。”
“玄德、公宰,你二人以为如何?”
刘备没读过什么兵书,本身也缺乏兵略之才,对戏志才的这几个应对之策十分佩服,说道:“戏丞此数策周密细致,备无异议。”
邯郸荣也不太懂兵事,亦无异议。
宣康迟疑了下,说道:“中尉,康有一计,或许可以稍解郡西群盗侵迫诸县之害。”
当谈及军事的时候,宣康以往大多只是听,很少会有自己的想法,听得他主动献计,荀贞颇是欣慰,心道:“不论叔业此计可用不可用,对他而言,都是进步啊。”笑问道,“何计也?”
“我此前听降卒说,黄迁在逃入我郡的黄巾余部中小有威名,於今逃入我郡的黄巾余部大部已被破灭,存下的都是小股之贼,想必早吓破了胆子,康愚见:何不遣黄迁去招降他们?”
黄迁即黄髯之真名。
投降荀贞后,黄髯很老实,每天只带着荀贞分还给他的那部分降卒操练,既不和被分到别部的旧部来往,也不出营。在给荀贞汇报军务时,许仲、江禽、陈午等对他的表现都很满意。
“遣黄迁去招降黄巾余部?”
荀贞微微沉吟,询问戏志才、荀攸的意见:“志才、公达,你两人以为呢?”
荀攸答道:“黄髯昔日所以能为赵郡之患者,不在他本人,而是因为他部下有千许黄巾余部,如今他的部众已被中尉击破,便是放他还山也无所谓了。”
戏志才点头说道:“不错,如若黄髯能召来散遁山中的黄巾余部,固为可喜,就算他招不来,乃至不肯再回来,凭他区区匹夫之勇也生不了患,失之不可惜。”
荀贞笑对宣康说道:“黄髯如果能召来些黄巾余部,此叔业之功也。”
宣康家计策得荀贞所用,并得了荀贞称赞,脸微微一红,心中欢喜,嘴上谦虚不已。
说到黄髯,荀贞想起了何仪,问道:“何仪的伤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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