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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飞逝,时光荏苒。烟州的夏季是种茶叶的好季节,虽说每年大水频发,但城外的山郊是绵延环绕的群山,茶户们都早早在茶田里种苗洒水。
在江子墨历任州牧的三十年里,他一直缓慢地推行改茶田为农田的民策。但烟州本地的茶户大多贫瘠,祖祖辈辈多是茶农出身,不喜耕耘,加之大水灾祸,茶叶的价格是一降再降,即便是这样,改茶为稻的策略却是一推再推,直到江子墨被押送入都,三十年的心血算是彻底荒废了。
而今夏季已至,秋、冬在望,时日已然所剩不多。烟州农民稀少,每年都要上奏请西南各地调集粮草赈灾。时间紧迫,对于各地方县官都是火烧眉毛的大事,他们纷纷走马直奔烟州请陈丘生定夺,但陈丘生的态度,却叫他们心生闷厌之气。
夏至有蝉悲鸣,嘹亮之声萦绕在篱笆院里。
陈丘生身穿朴素布衫,他满头大汗地蹲坐在台阶上,手里拿着竹篾一条一条的耐心编织。身侧堆着竹篾编织的成品,大多都是竹筐和竹盘。
「大人,大人!」仆役站在篱笆前小声呼唤,「崇都来信了,是三爷亲笔手书。」
「进来吧。」陈丘生低着头忙活手里的活,「我手不干净,你念。」
仆役铺开信,他清了清嗓子,正想念时,忽然看向屋内坐着的老人。这老人身材矮小,如同侏儒,下巴上的白须茂密而长,拖在地上也不在意。
陈丘生熟练地将竹条如缝补针线般抽起,抬头之余撇了仆役一眼,口中缓声说:「别在意老人家,但念无妨。」
「喏。」仆役垂首开始念信,「大哥亲收,而今崇都大乱已过,陛下圣心悲悯天下,重掌朝纲。庞博艺谋朝篡位,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得西境守将焦鸿雪勤王护驾,陛下无恙。只是廷尉平胡表真老大人为护圣驾,遭贼子杀害。刑狱失大才,小心疾首,还求请兄长原谅。另,崇都之乱,尚书台百官死伤无数,太尉田沧洲亦然身死,唯小弟得天护佑,幸免于难,刑狱已定,大哥勿忧。陈氏次弟陈金裘,留书。」
陈丘生听完后放下竹篾,抬手将信抽了过来,他一目十行看完,然后递给仆役。
「给胡大人家眷送书信一封,薄礼一份,你替我去崇都上香拜祭,在转告其大夫人,「丘生与胡大人亦师亦友,先人为国赴难,忠勇如此,丘生惭愧」。另外,去刑狱通知一声,以后胡大人家中后嗣若有困难,定要勉力相助。」陈丘生撑着膝盖,「一字不差,记住了?」
「记住了,一字不差。」仆役弯身点头,「那小的这就去。」
陈丘生颔首,随即又拿起竹篾慢条斯理地开始编织起来。
「齐舟师傅,今日这竹子甚好,软硬适中,可谓做竹椅、竹席的上选。」陈丘生抬袖擦了擦汗,「晚辈斗胆,想做个竹椅孝敬您。」
「自你到烟州这些个月,把老头子几十年的手艺活都给学走了。」齐舟真人编着竹篾,笑意盈盈地说,「给老子做个竹椅就想打发了?不能够吧。」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一座竹椅聊表心意,晚辈学了师傅的手艺,自然要侍奉师傅归老。」陈丘生抠着扎在手指里的竹刺,「以后晚辈若是不为官了,定编竹贩席侍奉师傅颐养天年。」
「老头子我现在就是天年,你小子真是鬼滑头。」齐舟真人悬晃着双脚,指了指陈丘生说,「自古做官的都是两张口,能说会道不说,手里心里都拨着算盘。老子没几年了,你不吃亏。」
陈丘生用布帕包着烧开的泥壶,进屋后恭敬地倒上茶,说:「师傅身子骨硬朗,定然长命百岁。」
「油腔滑调。」齐舟真人兴高采烈地轻推了他一把,「老子要是有闺女,一定许给你做老婆。」他说到这,忽地神色显现着
惆怅摇了摇头,「可惜呀,那死丫头如今芳心暗许,老子已经做不了主了。」
陈丘生温声微笑,他倒了茶,恭敬地递过去。可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声悠然的话语声。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说话那人站在篱笆前向内望来,「阎罗世世侍地狱,不曾为情伤难却,只渡悲苦己作舟。」
陈丘生闻声望过去,两人相隔窄窄的小道,篱笆似隔着万水千山,两人遥遥相望,那眼眸里的温润是彼此熟悉的目光,炊烟袅袅,朦胧了两人的面容。
「遥知。」陈丘生平静地望着,「你来了。」
「南下烟州路遥,我不擅骑马,牛车甚合我心意。」顾遥知望着他微微一笑,「多年不见了,丘生。」
陈丘生起身渡步到篱笆前,他推开门扉驻足注视着顾遥知半晌,随后侧身抬袖一引,说:「有朋自远方,请。」
顾遥知提了提肩上的行囊,他一身浅衫,下袍缀着泥点,脚上的鞋也是如此。他生的相貌清俗,一看就是书生的模样,但太过不起眼,总像是人间陌客,走到人眼前,也恍如云淡风轻的赶路客,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忘记。zbr>
顾遥知略微点头致意,说:「风尘惹身,叨唠了。」
齐舟真人看着两人,不耐烦地吹了吹白须,嘀咕着:「文绉绉的,好好的大男人跟娘们一样。」
陈丘生引人入座,屋舍简陋,草席铺地,矮案古朴而陈旧,屋内四面窗户大敞,凉风习习。
「好地方,有山有水。」顾遥知俯身闻着泥壶飘出的茶香,「还有笼香梦。」
「烟州贫瘠,别无招待,唯有清茶为君止三分渴。」陈丘生收着袖子倒茶,「还请见谅。」
「清茶一杯,有朋一位,甚好、甚好。」顾遥知抿唇微笑,「你近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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