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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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一个夜晚。</p>

天气凉爽而轻柔，月光影影的投在不锈钢做的窗檐上，折射出白茫茫的幽光，夜空幽黑而低沉，这是一个让人感到压抑的晚上。</p>

杨墨坐在书桌前发呆着，她是一个纤细瘦小的女孩，亚麻色的齐肩长发随意的扣在耳后，两道古典却浓密的眉毛，一对狭长却朦胧的内双眼睛，高挺的鼻梁透露出几分倔强，她的嘴唇紧抿着，带着几分孤独的忧郁。</p>

今天，是奶奶出殡的日子——</p>

“从此，世上再也没有关心自己的人了。”杨墨心里想着。</p>

望着那轮低挂着的月亮，月牙形状的。记得奶奶在她小时候还曾吓唬说：“可不能用手指去指月亮姥姥，要不然她可是会趁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来割你的耳朵。”</p>

“真的吗？”杨墨满腹惊疑，“如果指了月亮姥姥，真的晚上会被割耳朵吗？”她不禁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像宝贝似的护着。</p>

“当然是真的。”奶奶一本正经地说。</p>

童年的杨墨就这样在奶奶的糊弄下长大，每次看到月亮就会想起有割耳朵的恐惧，以至于她从来没有用手指去指过月亮，虽然心里时常会冒出冲动的嫩芽。</p>

如今，奶奶去世了——</p>

杨墨望着那物是人非的月亮，忍不住用食指点了点，一秒、二秒、三秒……十秒，突然，眼里全都是泪花，“奶奶。”</p>

一滴冰凉的泪水从眼眶里溜了出来，紧接着二滴、三滴……杨墨突然惊跳起来，有人在敲她的房门。</p>

“是谁？”她慌忙地问，随即从书桌上抽出一张纸巾，胡乱地去擦干湿漉的脸颊，这使她眼眶里的红血丝变的格外突兀。</p>

门被推开了，是弟弟。</p>

弟弟是这个家里面，除了奶奶外和杨墨最亲近的人。虽然只有十岁，却已能看出好看的气韵，一双内双眼充满着古龙武侠剧里潇洒风流的侠士气息，和杨墨一样，是标准的鹅蛋脸。他经常会对着杨墨做出动画片里蜡笔小新的沙雕表情，竟出奇的不违和，唯一的不完美可能就是额头右边的一小撮头发是歪着长的，就像叛逆期的孩子一样。</p>

弟弟走了进来，边走边说：“大姐，吃晚饭了。”</p>

杨墨哦了一声，停顿了会说：“我不吃了，你去吃吧！”</p>

弟弟走了过来，伸出小手在杨墨的肩膀上按摩了两下，小小的手掌，没想到手劲还是挺大的，杨墨第一次觉得原来按摩真的挺舒服的，连带着脖子上的酸痛感减轻了许多，心情也变得开朗了一些。</p>

“真的不吃吗？”弟弟撒娇似地又问了一次，尾音拖的长长的。</p>

“是的，你去吃吧！”杨墨偏过头说。</p>

“好吧！”弟弟迟疑了一会，似乎有些失落。</p>

杨墨的视线一直尾随着弟弟，直到房门被轻轻地合拢，她才转过头来，再次望着窗外的月亮发愣。突然，一道男高音像雷声一样撕破了夜晚里的寂静，是父亲，是父亲在喊自己的名字。</p>

为什么每次都要这么大声，父亲是觉得她是个聋子吗？</p>

杨墨直站了起来，椅子被她大力吱向了后面，径直走向门口，闷闷地一把拉开了房门，她对着大厅嚷了一句：“我不饿，不想吃晚饭，不要再叫我了。”</p>

杨墨的态度似乎激怒了父亲，只见父亲站在餐桌旁睨了杨墨一眼，没好气地回道：“喊你吃饭还这么大的脾气？”</p>

“我没有发脾气，只是说了不吃而已。”杨墨强压住心中缓缓冒出的火苗。</p>

父亲冷哼了一声，再次向杨墨斜睨了一眼：“整天板着个脸给谁看？吃个饭还要我们一遍遍的来请你。”</p>

又是这样，每次都不能够好好说话，这样“熟悉”的场景让杨墨心中的火苗一下子长成了烈火，“喷”的一下全发射了出来。</p>

“我不知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不想吃饭而已，又做错了什么，我又什么时候要你们来请我吃饭了，为什么你们一定要加这么多莫须有的罪名给我？”杨墨直视着父亲的脸庞冷冰冰地回道。今晚，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就像晒干了的火柴已经被点燃了似的，越烧越旺。</p>

父亲不再回应她，用力地一拉椅子坐了下去，面无表情地端起饭碗吃起饭来，好似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对于杨墨，简直就像是一团毫无存在感的空气。</p>

看吧！这就是自己的家人，自己一直是这个家里多余的外人，是一个做什么事都是错误的笨蛋。</p>

自始至终，母亲都是坐在餐桌旁一副事不关己的吃饭，淡定的夹菜，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当然，也目不斜视，永远是一张冰冷冷的侧脸给到杨墨。</p>

还有妹妹，正在用筷子捣鼓着她面前的那道酸菜鱼，万年不变的夹菜方式，每次吃饭都会把菜盘翻个底朝天，把她想要吃的菜都挑入自己的碗里，好似别人都是不需要夹菜的，永远一副世界理应围着她转的神态。同样的，和母亲如出一辙的目不斜视，她们的确是母女同心。</p>

只有弟弟，偶尔用紧张、不安地眼神望下自己。杨墨对弟弟扯出一抹浅笑，然后转身走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的那一瞬间，眼泪嗒嗒地掉了下来。</p>

杨墨有时在想，为什么自己会把生活过得这么糟糕？为什么他们可以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么冷血？难道就是因为母亲和奶奶的不和，而自己又是奶奶从小带大的，她们就这样无情地对待自己吗？</p>

杨墨有些无助地走到桌边坐下，后背一瘫地靠在椅子上，无力地闭上了眼睛。</p>

自打记事以来，在身边陪伴着、教育着自己的，甚至是责骂着自己的人都只有奶奶。在童年13年的岁月里，母亲没有打回来过一个电话，倒是父亲，一年打个两次或者三次的电话，而且关心的都永远只是她的成绩，因为对于父亲来说，这可以让他在朋友面前很有面子。</p>

童年的杨墨记不起他们的模样，他们对于杨墨来说，似乎是陌生的，他们在杨墨童年的回忆里，是零星的几片碎片。儿童歌词里“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或许也是不完全正确的，至少在杨墨的身上是可以得到推翻的。</p>

在杨墨14岁的时候，他们回来了，说是以后就留在B城了，同时带回来了一个8岁的妹妹和一个刚刚满月的弟弟。杨墨有些讨好似地称呼他们，勤快地扫地、拖地、洗菜、切水果，开心地拉着妹妹的手出去散步，青涩的抱着弟弟摇啊摇……</p>

那天，杨墨似乎非常的紧张。</p>

可是那天的杨墨，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己那欢乐、幸福的日子却再也不会有了。</p>

母亲和奶奶总能因为生活中的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吵起来。杨墨那时候对她们吵架的理由感到非常的莫名其妙，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小的事情也会上升到争吵的地步。直到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当不满意一个人的时候，当对一个人已经存在偏见的时候，冯管她做了什么事情，都是你生气的导火线。</p>

在她们的争吵中，杨墨没有站在母亲的阵营里帮着母亲一起指责奶奶，这与妹妹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以至于杨墨变成了母亲的眼中钉、肉中刺，而妹妹，自然理所应当的变成了母亲眼里的心头宝。</p>

母亲甚至还在自己的手腕处戴上一个用麻绳做的手链，对着先祖说她只有两个孩子，一个是杨阳，一个是杨雪。按照B城的习俗，用麻绳做成手链戴在手腕上，那是一种发誓的见证。</p>

奶奶看到母亲的行为时，气的整个身体都在发抖，脸色铁青，直为杨墨抱不平，而杨墨却很疑惑。</p>

疑惑，为什么自己选择站在中间化解她们的误会，会被母亲这样的对待；为什么作为母亲亲生的女儿，她可以如此狠心地做着这样的行为、说着如此无情的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