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寿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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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关你事。”魏安淡淡道，起身向我行了一揖，“长嫂。”说罢，继续低头摆弄。</p>

魏嫆似乎已经见惯，撇撇嘴。</p>

我看着魏安手上的活计，却觉得有趣，再看看四周，只见小小的木屋里堆满了木头、竹竿，还有些看起来做了一半的东西放在地上，形状古怪。我看到一个木架上摆着些小陶件，各种各样，有小人，也有兽物。</p>

“这些都是四叔制的么？”我好奇地问。</p>

“嗯。”魏安答道。</p>

我拿起其中一个，道：“这狗真不错。”</p>

“是虎。”魏安道。</p>

我一讪，将那东西放回去，又拿起另外一物：“这鹿也形象。”</p>

“是马。”</p>

“这女子……”</p>

“是男子。”</p>

我回头，魏安看着我，脸有些泛红，似已着恼。</p>

“男子……哈哈哈哈……”魏嫆在一旁笑得喘不过气来。</p>

我有些不好意思，离开木架，走到魏安跟前。我看着魏安手中拼凑的木块，认了好一会，确定无误了，开口道：“你在做车么？”</p>

魏安头也不抬：“嗯。”</p>

我又看了看：“与平日所见可不太像。”</p>

“那些不够好，”魏安抹一把汗，“易坏，车轴不灵，且遇到泥泞涉水，会陷在路上。”</p>

魏嫆不以为然：“车不都是这样，马拉人赶，用得着你费这些心思。”</p>

魏安不理她。</p>

我道是自己把魏安惹得不快，觉得还是快些离开才好，便把装着新衣的布包递向魏安说，“这是为四叔添的新衣，四叔且收下吧。”</p>

魏安看看那布包，露出讶色，手停住。</p>

“长嫂做的，还不快谢。”魏嫆道。</p>

我忙对魏嫆道：“四叔正忙，我等勿扰他。”说罢，拉着她转身出去。</p>

如果说魏氏能为家中娶新妇觐见皇帝，那么郭夫人庆生做寿请来百官家眷列席，我已经没有感到惊诧了。</p>

丞相府的大门前，车马排作长龙。来访的除了朝中重臣的家眷，还有不少魏傕营中将官的眷属。郭夫人对她们很是重视，特地将宽敞的后园腾出来招待。她在堂上迎客受拜，还特地遣了我去招待她们，生怕冷落。</p>

看着这满园谈笑风生的妇人，我不禁想，那些将官替魏傕攻城掠地，魏傕也待他们极好，至少笼络的手段都做到了。</p>

劝酒热络，对于长安贵妇来说是必备之技，我从前跟着母亲，早已无师自通。战乱颠沛，许多将官都是随魏傕定都以后添置的家眷，乡野来的妇人极少，多数都是些头面齐整的士人之女。</p>

这让我轻松许多，至少我文辞优雅地劝食，她们能够听得懂。</p>

忙碌了一圈，眼见着新来的人已经寥寥，我也觉得疲惫了。对侍婢交待一声，便往后堂去饮水。</p>

“阿嫤？”正当上阶之时，一个声音蓦地在身后响起。</p>

回头，却见一位盛装少妇立在身后，满是迟疑地看着我。</p>

我看着她的脸，记起来：“玉莹？”</p>

玉莹的脸上登时绽露笑意，上前来握住我的袖子，声音激动：“阿嫤，我果然不曾认错！”</p>

我看着她，亦感慨微笑。</p>

乔玉莹，大行令乔斟的女儿，我在长安的闺中玩伴之一。来到雍州之后，我见过不少熟悉的面孔，都是以前曾经与父亲同朝的。这不难解释，天子将都城从长安迁到此处，百官当然也跟随而来。可玉莹却是徐蘋之后我遇到的第二个相识的女子，这不能不让我精神一振。</p>

“你如今在何处？父母可好？”我回握她的手，问道。</p>

玉莹的脸上的笑意微微黯下，道：“我父亲还在，母亲……”她没说下去，低头拭了拭眼睛。</p>

我看着她神色，就明白她也过得不好。</p>

玉莹告诉我，长安被乱军攻入，她举家逃走避祸。兵荒马乱之中，她的母亲和弟弟都被流寇杀死了。她跟着父亲辗转流落，直到闻得天子定都雍州才回来。魏傕恢复了玉莹父亲大行令的官职，玉莹也嫁给了魏傕的部将许寿，如今才算安定下来。</p>

听她叙述完毕，我欷歔难免。不过，这样的故事到处都是，听得太多，最爱哭的人也会变得麻木。</p>

我轻轻叹息，只能安慰地抚抚玉莹的手：“逝者已矣，你得以平安，夫人亦可瞑目。”</p>

玉莹颔首，抬头看我：“阿嫤，你那时……”她话才出口又顿住，目中带着些愧怯的询问。</p>

我知道她想问什么，摇头：“玉莹，过去就不必再提了。”</p>

玉莹眼底微微泛光，少顷，深吸口气笑道：“是呢，过去便过去了。阿嫤现在可好了，听说你嫁给了魏丞相的大公子呢。”</p>

我点点头。</p>

“大公子待你如何？”玉莹的脸上满是好奇和羡慕，“听说是丞相指名要你做儿妇呢！阿嫤你可真厉害，要知道雍都不知多少人家想把女儿嫁给大公子！”</p>

她还像从前那样喜欢打听各种各样的事，不过，她很技巧地避开了我曾嫁去莱阳的经历。几年不短不长，能将最不通事的童女磨成言辞婉转的少妇。</p>

转移开话题以后，玉莹明显兴奋了许多，拉着我说了好些话。</p>

“阿嫤，你以前在长安见过大公子么？”玉莹问我。</p>

“不曾。”我摇头。</p>

“我见过。”玉莹嘻嘻一笑，道，“你可还记得，先帝曾选拔贵胄少年编入羽林？”</p>

见我露出诧色，她有些得意：“阿嫤，你当年随太后出入宫禁，没见过那些少年羽林郎么？大公子那时就是其中之一。”</p>

“是么？”这倒是让我觉得好奇，因为从来没人跟我说过。</p>

“我可是亲眼见过的。”玉莹道，“我还知道那时大公子喜欢谁……”</p>

我的目光定住。</p>

像是觉察到自己失言，玉莹脸色一变，抬手掩口。</p>

“哦？”我一派平和，莞尔问道，“谁？”</p>

玉莹神色尴尬，不好意思地笑笑：“阿嫤，我若说出来，你可勿往心中去。”说罢，她咬咬嘴唇，低声在我耳边道：“是徐蘋姊姊。那时我随母亲入宫宴饮，徐姊姊曾央我将一方帻巾带给大公子。”</p>

我一愣，想起几日前觐见时，徐后那双静静注视的眼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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