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若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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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傕回师，天子亲临城门迎接，虽也算隆重，却不过是走过场，真正的犒劳是在几日后。</p>

听说朝堂上，一份魏傕拟的诏书上面加盖了皇帝玉玺，上面从魏傕开始，密密麻麻地写着讨董有功的将领名字。其中，魏傕已是赏无可赏，总不能把帝位赏给他，于是他名下只有金银之数。魏郯被封新安侯，魏昭被封山阳侯，而其他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则雨后春笋般催生了着许多闻所未闻的亭侯、乡侯或将官称号。</p>

魏郯进爵，连带我成了侯夫人，可我在魏府的生活并未因此发生任何改变。魏郯仍然住在魏府，我仍然要尽心服侍舅姑和夫君。</p>

魏郯有时在家，有时出门。魏傕麾下谋士将官众多，常常要在正堂议事，魏郯亦陪伴在侧。因为这个缘故，他们出征回来之后，我很少去正堂，也再也没有出过门。要么去郭夫人那边伺候，要么留在自己的院子里消磨时光。</p>

但是，魏郯仍然没有跟我同寝。</p>

他常常夜宿兵营，要是不便出去，就会在外室的榻上另起一铺。</p>

我很疑惑，有几次想问他究竟为何，可究竟脸皮薄，问不出口。魏郯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有时晨起，我和他在外室相遇，他还会无比自然地一边穿衣服一边对我笑笑，“夫人早。”</p>

这些事，只有阿元知道。她替魏郯收拾木榻上的被褥，又看向我，眼神怪怪的。</p>

周氏有一回到府里来，私下里偷笑地同我说，魏氏的成年男丁之中，只有大公子未有生育，家里都盼着我能快快为家中添丁。</p>

我听到这话的时候，简直要吐血。我也想添丁，可丈夫也该出力不是！</p>

面上，我却只能微笑地支吾过去。周氏以为我害臊，露出又偷笑又暧昧的表情，就像在说起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p>

我不知道魏郯的上一次跟别的女人行房是什么时候，或者他从来不曾碰过女人。让我感到挫败的是，我傅嫤当年也是公认的长安仕女，就那么引不起丈夫兴趣么？</p>

那日周氏提起的卢公寿宴，魏傕果然不去。</p>

不过，卢公毕竟资助朝廷，魏傕还是要卖个面子。他将此事交给了魏郯，魏郯当日却要去城外的兵营巡视，于是，赴宴的就成了我一个人。</p>

卢公的府邸果然热闹，各色车马将门前的大街堵了一路。据说卢公要施粥，于是全城的流民和乞丐几乎都来了，被持着棍棒的家人拦在街口不让进来。</p>

各种喧闹声熙熙攘攘，我好不容易下了车，由家人左右护着来到门前。</p>

“傅夫人。”卢公见到我来，红光满面的胖脸堆满笑容，与他的妻子一道下阶来迎。</p>

“卢公寿比南山。”我微笑贺喜，道，“家中舅姑与夫君俱有事务缠身，不得前来，于是托我来贺，聊表寸心。”</p>

“夫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卢公忙客气答道，肥硕的身体作起揖来显得吃力得很。说罢，他命家人接过我带来的贺礼，又让妻子王氏亲自引我入内。</p>

卢公请的人比我想象中多得多，三进院子全都摆满了酒席。有许多人跟魏氏一样，主人不方便来，又不好拂了卢公面子，就让家眷代贺。</p>

于是很不凑巧，我又遇到了玉莹。</p>

“阿嫤。”玉莹看到我，满面喜色，迎上前来，“我还想你是否也会来，果不其然呢。”</p>

她的话语亲热，握着我的手，眼睛不住地看着我身上的锦衣和饰物，满口称赞。</p>

我瞥到包括朱氏在内，许多人都张望着这边。再看向双目盈盈的玉莹，我也微笑：“正是，玉莹别来无恙。”</p>

玉莹的笑容更盛，寒暄了两句，拉着我的手转向身后几位衣饰华丽的少妇：“阿嫤，我方才还与友人说起你，她们可都对你景仰多时呢。”</p>

“哦？”看着她娇憨的脸，我再看向那几位少妇。她们纷纷过来行礼，眼睛看看我，又看看玉莹得意的脸，娇羞或殷切的笑容中藏着些闪烁。</p>

我是在贵女堆里长大的，这些小眼神后面的心思，岂会不懂？</p>

我一一见礼，待到落席，才终于与玉莹分开。</p>

酒宴上男女分席，卢公特地辟出一幢阁楼，将女眷安置在上面，由王氏亲自陪席。</p>

论年纪，我离最长两个字差得远，但是论身份，我代表着魏氏，在这众人中无疑是最显赫的。于是，我堂而皇之地坐在了王氏的下首。</p>

席间，王氏很是殷勤，不时地问我菜色合不合胃口、是否要再添些之类的话。我客气地应答，看着案上摆得满满的肉食和米面，心里却想着李尚的事。</p>

这样一场寿宴不知要用去多少肉，如果李尚的生意能做起来的话，必是可观呢。</p>

我的心痒痒的，趁周围无人，低声问阿元：“你父亲那边可有消息？”</p>

阿元点点头，道：“今晨才来了消息，未及告知夫人。父亲说，肉食买卖安好，前些日子买下的牲畜，全都卖到了卢公这宴上。”</p>

我一听，心中登时大喜。</p>

李尚不负我望，主意竟然与我想到了一块去了。</p>

“得了多少？”我忙问。</p>

阿元说：“不知，父亲说还须厘清。”</p>

我颔首。这是第一笔买卖，能不能赚或者赚多少我已经不那么关心，成事才是最重要的。</p>

心里高兴，我吃着盘中的肉，津津有味，似乎这是天下最美味的食物。而用过膳后，乘着倡优演戏歌唱，玉莹过来搭讪，我也一直笑眯眯的。</p>

她交好的那些少妇都是长安来的，出身不如玉莹，却同样嫁入仕宦之家。玉莹把她们带到我面前来，似乎很是扬眉吐气。</p>

我听着她们带着话锋地互相奉承，又看看场中用心表演的几名倡优，手里握着酒盏，脸上淡笑。眼前都是戏，席前一场，席后一场，而魏氏将我迎入门来，何尝又不是一场大戏？</p>

正胡思乱想间，我忽然听到一阵大笑。</p>

笑声是从阁楼下传来的，透过阑干的细竹帘望去，只见庭院里灯火辉煌，正中的红毯上，几名舞伎正妖娆起舞，身上的彩衣翩飞如蝶。</p>

“真是，又来呢……”妇人们看到，脸上纷纷露出厌恶之色。</p>

玉莹扭过头来，道：“管他们呢，眼不见为净。”</p>

我心中了然。这是长安的糜风，贵族们宴饮半酣，便喜欢看倡优艳舞取乐。卢公要讨好众人，排场是必不可少的，便安排这样的余兴之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