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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元问我去哪里。</p>
我苦笑，是啊，去哪里？</p>
魏郯娶我本是假意，现在又送着我来这边，想来是不打算再让我回去的。</p>
裴潜呢？我叹口气。对他，我的心情一言难尽，他做出这么许多，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过去种种，又岂能说忘就忘？</p>
我若跟了裴潜，“傅嫤”两个字，大概从此就会变成“傅氏”被写在魏氏祠堂的牌位上，而我从此隐姓埋名，不仅魏氏，甚至与傅氏也再没了瓜葛。那个被我珍爱和引以为傲的姓氏，会被我亲手抛弃……想到这些，我的指甲突然掐进手心。</p>
“我哪边也不想去，”我幽幽地说，“我想走得远远的，找个偏僻的地方也好，逍遥自在，不用再管这些人。”</p>
阿元的脸色变了一下。过了会，她想想，道：“也并非不可，但是夫人，你若留走了，雍都的生意怎么办？”</p>
我一愣，心头如遭闷捶。</p>
对啊，竟忘了雍都还有生意！</p>
我抓狂，用指甲挠床板。</p>
虽然我刻意地不想跟裴潜太靠近，但他旧伤复发是为了我，探望他还是成了每日必行的功课。不过跟第一次不一样，我只在白天去，并且每次挑的都是饭点，落在别人眼里也就不会那么暧昧。</p>
魏安仍然对这几件事很有意见，一连几日不跟我说话。我每次去看他，他要么在弄他的木件，要么在跟院子里的军士说着木件。见到我来，他却是一副冷脸。</p>
我跟他解释过裴潜的伤，可他好像一点听不进去。我无法，自己不是圣人，他要生闷气就只好由他去了。</p>
裴潜的伤好得很快，过了三四日，他已经能够下地了。</p>
每次看到我来，他都笑吟吟的。无论写字还是看书，他都会停下来，专心和我一起吃饭。</p>
我也不像先前那样紧绷，会主动跟他说话；有时候说到一些共同认识的人和事，会不由地想起从前二人议论时说过的话，望向裴潜，那双目中竟也满是会心的笑意。</p>
年少之谊，指的大概就是如此吧……</p>
“想什么？”我正神游，面前的碗突然被敲了一记。</p>
裴潜将一块中翼夹到我的碗里：“食不可分神。”</p>
我皱皱鼻子，不过鸡中翼是我最爱吃的，看在这份上，不与他计较。今天我问过郎中，给裴潜做了鸡汤，整整炖了两个时辰。</p>
裴潜低头喝着汤，皱皱眉头：“这汤怎么这么甜？你放了糖？”</p>
“嗯。”我说。</p>
裴潜看着我，表情有些无语：“你见过谁家的鸡汤放糖？”</p>
“不是放糖么？”我疑惑，想起从前喝的汤，人们都喜欢讨论汤甜不甜，不放糖又怎么会甜……看到裴潜的脸色，我意识到自己大概做错了，但是，认错是不可能的。</p>
“不好吃么？我觉得挺好。”我横着来，“里面的药材很贵，你要吃完。”说到药材，我心头简直滴血。淮阳虽靠近南方，但刚经过战乱，平常做汤用的药材价格翻了十几倍，我买来的时候简直像放血一样难受。</p>
“你去买药材？”裴潜讶然，“问戚叔要不就是了，怎么要你买？”</p>
“不用你管。”我瞪他一眼。问戚叔要当然容易，可是我最近很怕见到他，因为他老是劝我留下来，还动不动就垂泪感叹。</p>
裴潜不语，低头喝汤。他的唇角一直弯着，好像在吃着无上美味。</p>
吃过饭，我收拾了东西要走，裴潜叫住我。</p>
“阿嫤，”他说，“那些府兵的伤也快休养好了，过两日，我加派些人手，将四公子送回雍都，如何？”</p>
我一愣，这话的意思很明白，送魏安走，我留下。</p>
“我……”我咬咬唇，“我再想想。”</p>
裴潜苦笑：“阿嫤，孟靖送你过来，难道你还能再回去？”</p>
“我再想想。”我重复道。</p>
裴潜看着我，脸色微微黯下。</p>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未几，有人道：“将军！”</p>
裴潜有些讶异，走到门前去：“何事？”</p>
我在室内，好奇地竖起耳朵。只听那人的声音很着急，道，“将军，细作来报，梁充次子梁衡率军一万，正往淮阳而来，已不足三十里！”</p>
梁充是皇室宗亲，先帝时，任荆州牧。大乱以后，他拥兵自重，将荆楚诸郡牢牢握在手中。天子定都雍州之后，曾召入朝，可是梁充拒绝，骂魏傕挟天子而令诸侯，他誓不屈服。</p>
魏傕北方未定，并不急于收拾梁充。而梁充也不是傻子，蛰伏荆楚，伺机而动。</p>
如今机会来了。魏傕在北方与谭熙大战，后方正是空虚。十日前，梁充次子梁衡进攻江州，吴璋忙于抵抗，将原本驻在淮阳的兵马调了过去。谁知梁充梁衡虚晃一枪，竟连夜朝淮阳而来。淮阳乃是整个淮南的门户，一旦打开，淮南尽入囊中。</p>
而裴潜的手中有人马五千，加上魏傕留在这里的一千兵马，只有六千。</p>
我不懂打仗，但是听到戚叔详说，身上也起了一层冷汗。</p>
裴潜早在听到消息的时候，就匆匆去了城头。府兵们闻讯赶来宅院，军曹把马车也拉了来。</p>
“女君，”戚叔对我说，“公子命我即刻带女君出城。”</p>
“去何处？”我问。</p>
“离淮阳最近的城池，唯有扬州。”戚叔说。</p>
“夫人！”这时，一名府兵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向我禀道：“夫人！四公子不知去向！”</p>
我一惊，这个节骨眼上，魏安怎会不见？忙道：“快去寻！所有人都去！”</p>
众军士应下，纷纷跑开。</p>
“女君，时辰可不能再拖了！”戚叔急道，“这样，四公子我来等，女君先走！”</p>
“不行。”我咬唇：“要走一起走，再等等。”</p>
半个时辰过去，魏安仍然没有找到，而城墙上已经传来了敌军来到的消息。</p>
这辈子，我不是第一次经历围城。上次是莱阳，魏傕兵临城下。一样的人心惶惶，一样的纷乱嘈杂，但结果还算不错，兵不血刃，我嫁给了魏郯。</p>
不知道这回又会如何？</p>
街上，匆忙奔走的军士呼喝着“让路”，到处是神情紧张的人。不少平民今日要去赶集，闻得战事突来，慌慌张张地往家里跑。一名妇人提着菜篮从我身旁急急走过，怀里抱着的孩子正“哇哇”大哭。</p>
“阿嫤！”一声大喝突然在身后响起，回头，却见裴潜大步走来，又惊又怒，“不是叫你走么？怎还在此？！戚叔何在？！”</p>
他风尘仆仆，全身铠甲，腰佩长剑，全然一副武将的样子。</p>
我正要回答，突然，只听得城头上一阵吵闹。</p>
“将军！”一名军士朝这边大喊，“敌军击鼓，要攻城了！”</p>
裴潜脸色一变，对我急声道：“召集府兵护卫，躲到宅院里去！”说罢，他转身，匆匆朝城楼奔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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