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出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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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崇这才把兵器收起，令道：“开城门。”</p>

公羊刿挟着吴琨一动不动，道：“韦郊。”</p>

“来了来了！”韦郊放开刚包扎好的黄叔，爬到前面去驾车，嘴里小声嘀咕，“某乃扁鹊，这又当郎中又当车夫……”</p>

前方的城门缓缓开启，犹如绝境上的豁口，马车里静静地，只有高高低低的呼吸声。</p>

鞭子清脆一响，马车再度走起。</p>

“兄长……”吴皎眼睁睁地站在路旁，又气又急。</p>

出了城门，马车一路疾驰。韦郊依照着杨三告知的方向，不足半刻，前方已经能够望见江边高楼上的明灯。</p>

可等到渡口渐近，江面上却空空如也。</p>

“杨三他们在何处？船呢？”我焦急地问公羊刿。</p>

公羊刿不答，这时，火把光下，一个人影突然迎面奔过来。</p>

魏安急忙拿起弓箭，公羊刿却道：“住手！是自己人！”</p>

我望去，果然，那人眼熟，是杨三的兄弟。</p>

“公羊兄弟！”他喊道，韦郊连忙让马车停下。</p>

“船呢？！”公羊刿急忙问道。</p>

那人喘着气，道：“船……不曾得手！盗……盗船的兄弟让人发现了！”</p>

我的心一沉，众人皆失色。</p>

“大哥救出不曾？”公羊刿追问。</p>

那人点点头，道：“救出了，只是难出城门，三哥让我从城墙上下来等候在此，他说你们先走，他们自有办法。”</p>

公羊刿颔首，正要再说话，这时，后面追兵的声音已经近了，火把的光照汇聚通明。</p>

“夫人，江上……”阿元的声音颤抖，扯扯我的衣袖。</p>

我转头望去，亦是吃惊。一艘大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江面上，正缓缓朝岸边靠来，上面火光熠熠，上有帅旗，上书一个“吴”字。</p>

“你回去！”公羊刿对那人道，说罢，转向吴琨。</p>

“我等穷途，如今，唯有向将军借船。”</p>

吴琨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没有出声。</p>

就在这时，大路上的人马已经赶到，林崇当先一骑，大喝：“鼠辈休走！”</p>

公羊刿无所畏惧，将吴琨拉至跟前：“将军莫非又来试我敢不敢动手？”</p>

林崇冷笑，突然将长矛一指，大声喝道：“我方得报，主公已回宅中！鼠辈手上之人乃是假冒，给我乱箭射死！”</p>

众人大惊。</p>

“林崇！你这竖子！”吴琨亦愣怔，随即目眦欲裂，狂怒地大喊。</p>

公羊刿一把将他塞回车内，喝道：“韦郊！走！”</p>

韦郊忙不迭地调转车头，才奔起，破空之声已经如雨飞来。马车疾驰，轮子在坑洼的路上颠簸得坐不稳，车厢外传来“铛铛”的落矢之声。</p>

可马车终究慢了些，嘈杂声渐近，公羊刿对魏安喊道：“火油！”</p>

魏安伸手将底板下的机关拉开，公羊刿将一只火把扔出车后，“轰”一声，火焰平地而起，裹着人影和尖叫。</p>

但仍有骑兵从火中冲出，透过车窗的缝隙，我已经能看到兵器上的刃光。</p>

公羊刿拿起弓，可是箭已经寥寥无几。</p>

“夫人……”阿元害怕地抱着我，手上冰凉。</p>

我的心几乎跳出嗓子眼，手颤抖地摸上腹部，无助而绝望……</p>

惨叫声突然响起。</p>

不是车里的任何人，而是车外。</p>

我望去，莫名其妙的，追在后面的那些骑兵一个一个倒了下去，火光中，箭影如飞蝗。</p>

“船。”魏安在另一侧的车窗望着，忽然道。</p>

我们跟着望去，果然，江上的那艘大船已经靠岸，从这里望去，船上的军士正将弓箭射向我们的车后。众人皆惊疑，可是已经不容多想，韦郊扬鞭加催，朝船的方向奔去。</p>

身后追兵的喊声仍然传来，却被居高临下落来的箭矢逼得靠前不得。</p>

“四公子！少夫人！”有人在船上大喊，我睁大眼睛望去。夜色里又隔得远，望得不甚分明，可那声音熟悉，分明是程茂！</p>

“兄长！”魏安的眼睛发亮。</p>

我亦怔怔。</p>

一人正领着士卒从大船上下来，那个身影，即便是夜色再黑或者隔得再远，我都不会认错。</p>

阿元呜咽一声，哭了出来。</p>

我的手覆在肚子上，定定地望着那魂牵梦绕的人奔来，只觉像做了一场隔着亘古般久远的梦，眼前亦是一片模糊。</p>

“下车！快！”公羊刿大声喊，我连忙擦擦眼睛，与阿元一道从车上下来。</p>

“盾！盾！”有人大喊，已经有军士举着盾过来掩护。</p>

一名军士跑过来，道：“少夫人，快……”还未说完，我身前已经被一个颀长的身影挡住。</p>

抬头，那双浓黑的眼睛注视着我，脸颊映在熠动的火光之中，嗯……瘦了。</p>

泪水突然又涌了出来，我捂住嘴。</p>

“哭什么……”魏郯的声音有些紧张，却转头大吼，“程茂！不必纠缠，人齐了便上船！”</p>

程茂应了一声。</p>

魏郯不多言语，一把将我打横抱起，转身快步朝船上奔去。</p>

船上士卒一阵忙碌，只听“哗哗”的划水之声，大船缓缓开动，留下岸上一片火光人影。</p>

魏郯忙碌了一番之后才走回来，看着我。</p>

我也看他，喉咙里还哽咽着。</p>

“还哭？”他低低道，伸手来帮我擦眼泪。</p>

我抓住他的手，那触感粗糙，熟悉而温暖。一切都是真的。我张张口，想说什么，可就像太多的水挤在一个细口瓶子里，猛然要倒出来，反而艰难。</p>

魏郯轻叹一声，将我的头按进怀里。</p>

久违的味道，温热，安定。我深深地呼吸，仿佛还在质疑这是一场迷梦，听着那心跳，紧紧攥着他的手臂……</p>

“兄长。”未几，旁边传来魏安的声音。</p>

我从魏郯的怀里抬头，这才发现他身后有不少人瞥着我们，眼神闪烁。</p>

我窘然，与他分开一些。</p>

魏郯却仍握着我的手，看向魏安，笑笑：“方才怕么？”</p>

魏安摇摇头：“不怕。”</p>

魏郯拍拍他的肩头，片刻，转向一旁。</p>

吴琨坐在船舷边上，一动不动。他的头发已经有些散乱，脖子上的血痕触目。但是变化最大的，却是那张脸。他盯着魏郯，死死的，眼底发红，却已经没了先前的傲慢和锐利。</p>

魏郯走到他面前。</p>

“你是魏郯。”吴琨的声音低而冷静。</p>

“正是。”魏郯道。</p>

吴琨面色无波，片刻，目光移向我。</p>

他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长叹：“我糊涂一时，如今落入你手。此处乃江东地界，谁助你来此？崔珽还是裴潜？”</p>

魏郯唇角弯了一下，道：“公台不妨多担忧性命，方才还是我等将公台从绝境救回。”</p>

吴琨脸色一变，苍白的脸更加阴晴不定。</p>

“大公子。”这时，程茂走过来禀道，“前方有三艘兵舟。”说着，他看看吴琨，“是江东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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