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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叔。”我微笑,看看他做的物事,仍是一艘船。</p>
“四叔还在造船?”我问,“我听闻四叔与崔公子的水战,是四叔胜了。”</p>
不料,魏安摇摇头:“不是。”</p>
“不是?”我讶然。</p>
“我不如他。”魏安道,“梁玟攻水寨过江时,带走了大半船只,而兄长佯败,迎敌的不过是些残缺老旧之物。待水军战汝南之时,崔公子手中船只不足,而我方几乎一倍于彼。崔公子仍能僵持五日而败,可知其果真了得。”</p>
我看着他,觉得此人实诚得可爱。</p>
“如此,”我问,“四叔还想与崔公子切磋么?崔公子何在?”</p>
魏安沉默了一会,点点头:“嗯,我会去找他。”</p>
梁蕙的丧事还在办,府中忙碌了几日,我一直不曾出门。</p>
一日,阿元去李尚那边探望,回来见我的时候,神色有些奇怪。</p>
“怎么了?”我问。</p>
“夫人,季渊公子走了。”阿元道。</p>
“走了?”我诧异,“去了何处?”</p>
“不知。”阿元摇头,却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我:“这是他让公羊公子转交与你的。”</p>
我愣住,接过来。展开,上面确是裴潜手笔,只有寥寥数字。</p>
蓬莱千里,三月胶东。</p>
魏傕回到雍都之后,虽有韦郊精心调理,可是正如韦郊所言,一个月之后,他还是去世了。</p>
他走的那夜,魏郯、魏昭、魏安以及一众子侄都在榻前送终。</p>
府中为梁蕙戴的孝还未除,新的孝又要换上。</p>
棺内,魏傕衣冠隆重,双目紧闭,灰白的脸上毫无血色。他的样子像睡着了一样,却又与睡着的样子不同,奇异的死寂。</p>
我看着他,心底不禁欷歔。我离开莱阳,与魏郯成婚,又有了阿谧,穷根究底,是缘起此人。我对他虽从来腹诽多过称赞,却不得不承认,我对他有几分敬意。一代枭雄,曾经叱咤风云,连天子都忌惮,却也终有一日会毫无知觉地睡去,与从前的一切尽皆了断。</p>
我想到了父亲,又感到些讽刺。</p>
同是权臣,他们一个将要全身厚葬,一个却已经身首难觅。</p>
是因为父亲太忠君,手还伸得不够长么?</p>
魏郯立在魏傕棺前,许久也没有挪步。他背对着我,肩上的抖动却瞒不过我的眼睛。我心里也不好受,轻轻拉过他的手。片刻,他紧紧反攥。</p>
堂上的哭声不绝于耳,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从天子到臣属,雍都中的大小人物来了个遍。</p>
天子也来了。</p>
除了他,还有徐后。</p>
虽然不必服丧,可他们二人来的时候,身上却穿得素白。魏郯与一众族人向他行礼。他亲自为魏傕化了纸钱,火苗翩翩而起,映着天子平静的面容,更显清瘦。</p>
“大司马节哀。”他对魏郯说。</p>
魏郯没有言语,行礼谢过。</p>
这是魏郯凯旋以来,我第一次见到天子。他与魏郯面对面的时候,虽然一个站着一个行礼,却没有人会觉得他们有尊卑之分。</p>
吊唁过后,天子的目光瞥过我,无波无澜。</p>
我抱着阿谧,与他对视,并无言语。</p>
魏傕出殡当日,朝中、军中,魏氏臣属无数,出殡当日,戴孝送殡的人绵延数里,哀乐连天,一直送到雍都三十里外的青箬原。</p>
而满了七七之后,郭夫人搬入了佛堂,而魏昭便踏上了去融州的路。</p>
魏郯让他在雍都多留了两个月,为的就是给魏傕送终。离开的那日,很意外的,他来求见我。</p>
“不知二叔有何事?”我坐在堂上,讶然问他。</p>
魏昭这些日子以来消瘦了许多,衬着孝服,竟显得有些单薄。</p>
“弟求见长嫂,乃是想问一些旧事。”魏昭道。</p>
旧事?我看着魏昭:“二叔但问。”</p>
魏昭看着我,低声道:“许姬,是如何去的?”</p>
我有些诧异,片刻,微微摇头,道:“许姬去世之时,妾并不在府中。不过第二日,她的尸首是在井中发现的,府中的家人曾经看过,其死前并无挣扎之象,当是自尽。”</p>
魏昭听着,片刻,又道:“长嫂曾说,公主是死于乱军?”</p>
“公主乃许姬所杀。”我说。</p>
魏昭的面色发白,少顷,他垂眸闭眼,深深地吸了口气。</p>
“多谢长嫂。”他向我一礼,“治儿留在府中,日后还劳长嫂多加照顾,弟告辞。”说罢,拿起包袱,站起身来。</p>
“二叔今后如何打算?”我问。</p>
魏昭淡淡一笑,答非所问:“弟已是孑然一身之人。”将包袱往身上一背,朝堂外走去。</p>
“他走了?”阿元从堂外进来,问我。</p>
“嗯。”我颔首。</p>
“还会回来么?”阿元问。</p>
我没有回答,望着魏昭离去的方向,心里想着的却是他方才的话。</p>
那身影消失在门外,孤寂而清冷,与我最后看到的许姬,竟有几分相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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