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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尔南,你是怎么从马赛的烂渔村里爬出来的?你迁居的钱,是从哪儿来的?你当初到底做了什么……以及,你到底是谁?”
艾格隆突如其来的质问,简直如同一声惊雷,让原本就已经惊魂未定的费尔南,更加吓得魂不附体。
因为这些问题,直接触及到了他的灵魂,让他花费了半辈子的心血拼命想要掩盖的东西,都被重新揭开来了。
我是怎么从烂渔村里爬出来的?我的钱哪儿来的?
世上没有人比费尔南自己更加清楚问题的答案——一个情敌,一个可悲的牺牲品,让他得到了改变人生的第一个机会。
但这是他绝不能够说出来的秘密。
一方面,他不想让人知道当年自己拿着唐格拉尔写的匿名信,去马赛城的检察院里诬告一个青年人,换取了一笔赏金;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那个该死的家伙是他的夫人梅尔塞苔丝的初恋情人和未婚夫,即使今天,夫人仍旧对那个人念念不忘。
如果被夫人知道当年就是他亲手害得自己未婚夫锒铛入狱的话,那毫无疑问,他们的婚姻就会马上宣告破裂。
费尔南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虽然他醉心于功名利禄,但是他也同样深爱自己的妻子,深爱到了哪怕明知道梅尔塞苔丝心里还是对旧情人念念不忘,也还是选择了容忍;在风流放荡的巴黎社交界当中,他也没有任何绯闻和艳遇,出人头地的他依旧把身心都留在了家庭内。
所以,他绝不能让梅尔塞苔丝知道这一切。
既要保富贵,又要保家庭,费尔南发现自己在突然之间来到了一个悬崖边上,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要摔得粉身碎骨。
最可怕的是,他不知道接下来等待着他的到底是什么。
之前艾格隆对他那么和颜悦色,麻痹了他的神经,让他以为自己已经靠表现赢得了陛下的信任和重用;然而冷冰冰的现实却已经告诉了他,他还远远没有让陛下接纳自己为亲信——不然陛下也不会在听到了那些卑鄙小人的告发之后,偷偷派人调查自己了。
现在,陛下已经在跟自己摊牌了,自己应该怎样应对?
完全否认自己的过去、坚持称自己是莫尔塞夫伯爵,绝对是愚蠢之举。
诚然,费尔南在伪造自己谱系的时候废了很大的心血,不光是找到了各种相关证明,还收买了证人,但是名门望族终究是名门望族,哪怕是旁系成员,在当地也不会是默默无闻之辈,只要用心去查,总能够找出破绽来。
如果被陛下查出自己还在狡辩和说谎的话,那自己的可信度就要归零了,前途自然也就灰飞烟灭——所以这条路是绝对不能选的。
唯一能够选的,就是以最诚恳的态度对陛下坦诚,并且祈求他的原谅,然后接下来继续用表现来讨好他。
当然,所谓“坦诚”也不可能是无限度的,他黑历史中最沉重的那一件旧事,是绝不能曝光出来的。
费尔南暗想,他诬陷那个可怜虫已经是十五年前的旧事了,案件的相关经手人,本来就没有几个见过费尔南,而且他们都事务繁忙,不太可能还记得十五年前那个告发他的年轻人的相貌和名字。
而案件的主要推手维尔福检察官,现在已经是巴黎最高法院的检察官了。
虽然两个人在那件事之后基本就没有什么来往了,但是费尔南早就看透了维尔福检察官。这个人道貌岸然,平素里一直营造着秉公执法的人设,但实际上同样是个自私自利、厚颜无耻之徒,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他暗中一手操办的冤案恐怕都已经数不清了——所以他怎么可能去跟别人透露自己当年曾经把一个无辜青年关进了黑牢?
更何况,现在波拿巴家族眼看就要重新得势,他就更加没有动机说出自己当年以“波拿巴分子”的罪名,监禁了一个要犯了。
所以,费尔南认为纵使艾格隆派人调查了自己,这个秘密依旧可以保留下来。
在经过了刚才的惊慌和恐惧之后,他已经渐渐地恢复了理智,开始可以为自己寻找破局之路了。
没有经过多少犹豫,他弯下了他本就在发抖的膝盖,然后直接跪倒在了艾格隆的面前。
“陛下,对不起!我跟您坦白说实话,我确实不是贵族出身,我的真名是费尔南-蒙代戈,我确实如同您所说的那样,出身于马赛城郊外一个加泰罗尼亚移民的小渔村里。
十几年前,我鬼迷心窍,为了附庸风雅,给自己伪造了一个贵族谱系,买到了伯爵的称号……”费尔南一边说,一边颤抖着哽咽了起来,“这一切都是虚荣心作祟,我为了不在同僚们当中丢面子,干下了这件蠢事,我知道这让我显得很可笑,但我还是没有能够抗拒头衔的诱惑……陛下,请您原谅我的罪行吧!”
说完之后,他继续跪地,抬起头来,哀求地看着艾格隆。
此时的他,身上已经没有了任何一点在巴黎社交场上学到的拿腔拿调的贵族风范,只剩下了丧家之犬般的落魄。
被剥开了名为“费尔南-德-莫尔塞夫”的表皮之后,他终究还是露出了深藏于内里的那个真正的自己——那个贫穷、卑微而且迷茫的渔民费尔南-蒙代戈。
不过,对艾格隆来说,这还是不够的。
“费尔南,我很高兴,你没有狡辩浪费大家时间,而是愿意坦诚地跟我说实话。关于这一点,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英雄不问出处,我不在意你到底生在什么家庭、什么阶级,这只是一个运气问题而已,人不应该因为运气差就被蔑视。”艾格隆摇了摇头,然后俯视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费尔南,“我关心的还是刚才的问题……费尔南,你到底是怎么爬出那个破渔村的?”
“……在1815年,皇帝复辟,我被征了兵,加入到了军队当中。”费尔南的额头上出现了冷汗,但是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不幸由于布尔蒙将军的命令,我被迫跟随他一起离开了我们的营地,而后我得到了升迁,和一笔赏金,我是靠着那一笔赏金,以及其他额外收入,得到了迁居和成家的资本的。”
此刻的费尔南心情极度尴尬,尽管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滑铁卢战役开始前阵前投敌的事迹,但是当着皇帝的继承人的面说出这些,还是让他有一种被公开处刑般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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