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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知筠猛地从噩梦里惊醒。
她喘着气,胸口在一阵剧烈的起伏里撕扯得生疼,耳畔有着隐约的轰鸣,让她只觉得一阵心悸。
谢知筠愣了好一会,才伸手在额头上擦了一下。
一手的冷汗。
她做了一个噩梦,一个无比真实又无比虚幻的噩梦。
梦里她身穿丧服,跪坐在一片素白的灵堂里,身边人来来去去,议论着卫家的衰败和不幸。
谢知筠白着一张脸,只觉得浑身发冷,她闭上眼睛,缓缓回忆起梦里的一切。
灵堂里很冷,那似乎是一个隆冬雪夜,她衣着单薄,跪坐在灵位边垂眸不语。
眼前的火盆烈火燃燃,烧着一张又一张纸钱,呛人的烟灰在眼前升腾,她却一滴泪都无。
在她身边的是同她生疏的二弟妇和三弟妇,除此之外,还有卫戟的小妹卫宁安。
即便刚刚成婚两月,她也认识三人。
二弟妇是武家姑娘,不喜嚼舌根,她只是安静跪在边上一言不发,三弟妇却是商户女,正同跟她不和的卫宁安窃窃私语。
谢知筠浑身发冷,头脑发沉,迷蒙之间,她听到三弟妇的话。
“她就是个丧门星,出嫁来咱们家,都死了多少人?谢家败了,如今轮到咱们卫家。”
卫宁安声音嘶哑,如泣如诉:“若非为了她,长兄怎么会死?”
“长兄死了,我们都活不成,我们都要死!”
谢知筠梦到这里,只觉得头痛欲裂。
紧接着,眼前虚妄轮转,哭声凄凄,怨念盈天。
谢知筠就是在此刻醒来的。
她坐在那发了好一会儿愣,才终于恢复些许神智,冰冷的手下意识往身边一摸,却只摸到了满手冷寂。
谢知筠心中一颤,她仓惶偏头去看,却没有看到晚间时分还同她缠绵的高大男人。
她同卫戟新婚,两人却素来不睦,她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千金女,他却是实打实的泥腿子,靠着公公的一身彪炳战功跻身枭雄,成就了如今的霸业。
他们两家联姻,是锦上添花,亦是雪中送炭。
即便娇纵如她都不能拒绝,更何况从不忤逆父亲的卫戟了。
可这婚成了,两个人却成了怨偶。
她瞧不上他不会舞文弄墨,只会舞刀弄枪,纯粹粗人一个。
她看不惯他整日在军营里练武,身上肌肉紧绷,高大又慎人。
她也听不惯他大声说话,声如洪钟。
而他虽从未说过厌她的话,却很少回正房来住,往常都是初一十五回来一趟,仓促行过云雨之事便走。
这婚后的日子当真是相看两厌,让人难以维系。
可即便如此,谢知筠也不愿看他年轻崩逝,她也不想谢家和卫家落败。
这个梦太让人心悸,以至于谢知筠在没有看到枕边那高大男人的时候,还是摸黑起身,踩上千丝履,一步步往厢房行去。
此刻亦是寒冬时节,新春刚过,家家户户都贴红挂福,显得一派喜气洋洋。
他们大房夫妻所住的春华庭是去岁才刚建好的,取的是北越旧都的形制,白墙青瓦元宝脊,古朴而优雅。
谢知筠身着素白中衣,乌发披散,她如同暗夜中的素灵,一路出正屋卧房,穿过堂屋,直去对面厢房。
同正屋不同,厢房中只烧了火盆,陡然一入,平添三分冷意。
谢知筠却只想知道他是否还在。
梦魇困于人心,祸于识海,让一贯嫌弃卫戟的谢知筠也对他多了几分关心。
夫妻二人晚上都不喜人多,故而丫鬟小厮都不在正房里伺候,谢知筠一路畅通无阻,直接进了卫戟所住的厢房。
他一个大老粗,隆冬雪地都不怕冷,厢房里只放了一个火盆,谢知筠远远便看到他高大的身影蛰伏在罗汉床上。
帐幔重重,人影惶惶。
谢知筠心跳骤快。
她脚下无声,如同猫儿一般,一路来到床榻前。
四周一片漆黑,谢知筠只能借着隔窗外的皎洁月色,依稀看到卫戟沉睡的侧颜。
他身形高大,令人心安。
谢知筠坐在床畔边,在黑暗中描摹他的眉眼。
卫戟的面容英俊而刚毅,他天生一对剑眉,让他的眉眼更添凌厉。他鼻梁高挺,如同山峦,可那双嘴唇却薄薄淡淡,又不知怎的生出几分冷意。
他是肃国公治下八州中最具风采的少将军,亦然是人人称颂的小公爷。
银鞍照白马,飒踏如流星。
谢知筠下意识伸出手,在卫戟修长的脖颈上轻轻一触。
他是温热的,脉搏强健有力,蕴藏着勃勃生机。
那热度如同他的人一样,温热,炽烈,几乎要把她的手烫伤。
不知道怎的,谢知筠一颗心归于安然。
她收回手,觉得自己简直疯了,她作甚来看他是死是活,平白把自己冻僵。
谢知筠转身就要离开这冰冷的屋子。
下一刻,温热有力的大手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谢知筠远山眉一挑,她回过头来,张扬明媚的杏眼便往卫戟脸上瞪去。
果然,卫戟已然醒来。
屋中漆黑而幽暗,彼此看不清面容,谢知筠却已经能凭借记忆想起他的模样。
黑暗里,卫戟那双明亮的深邃星眸如同雪豹,紧紧盯着眼前的猎物。
“夫人夜半未眠,想要谋杀亲夫不成?”
谢知筠心头一紧,转瞬便冷哼一声:“放肆。”
她没有故意挣脱手腕,这两月经验使然,她根本挣脱不开卫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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