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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正在闲谈,只听门外传入一阵马蹄声,一伙人来到了酒店前。杨林探头看,低声惊道:“来的好快!”只见那一丈青魏彪头戴毡帽,上撒一托红缨,穿一领白缎子征衫,下面青白间道行缠,抓着裤子口,獐皮袜,带毛牛膀靴;挎一口腰刀,一长一短两口唐刀。魏彪一伙人在院内拴了马,齐望酒店里来。杨林、穆春、李彰提了兵刃,跳将出来。魏彪见了,毫无惧色,从刀鞘里“刷”“刷”拔出两口瞠亮砍刀,右手刀长五尺,左手刀长三尺,挺刀来斗三人。但见:一口剑,两口刀,两条枪,搅在一处;四个人,八只手,八条腿,各有进退;出枪时,如鹰展翅;挥剑时,似凤翻身;刀砍时,饿虎扑食;尘起时,遮天蔽日。这四个一阵恶斗,斗到二十五时,魏彪卖个破绽,放剑刺来,侧身闪过,左手刀隔剑,右手刀趁机划过李彰前胸。李彰中刀,鲜血染红了衣袍,“噗”的倒地。杨林一枪急刺去,魏彪闪开,跳出了圈子。穆春拉起李彰,杨林喝道:“且歇!”
魏彪与众土兵自昨日早起进食,便奔南边山林火场,回到江州即知王乾坤被杀,急急来赶三人,一日一夜未曾进食。肚中无食,手脚乏力,见杨林叫歇,也就歇了。杨林三个人上了马,望东边跑去。众土兵要追,魏彪拦住道:“且入酒店内打火造饭,吃饱肚方有力气追打。他那伙人,被我砍伤了一个,能跑哪里去!”
却说薛永落户沈家庄,与沈彩虹生有一子一女。沈迪已成婚,育一子。沈樱桃年十四,身体长高,依旧黑黑瘦瘦。因拜了薛永为师,薛永叫彩虹拣些旧衣袍,送与樱桃穿,有模有样起来。樱桃成天摆弄棍棒,棒法使的娴熟,隔三五天找沈迪比试,比输了便找师父点拨。樱桃固执道:“跟三少东家打平,方算练成。”薛永道:“我与三哥也只斗得四五十合,你却要与三哥打平手。你这般强,来当我师父得了!”樱桃笑道:“师父莫要笑我,我怎敢。师父永远是师父!”现如今,她与沈迪能打上二十五。
这日,听闻庄中农户言,庄后一股干枯多年的山泉涌出水来。樱桃转到庄后,只见一壁山石,一股清泉从岩石缝中汩汩涌出,两三个农户在旁观看。见樱桃到来,那水越涌越多,水声越涌越响,忽然间那岩石崩裂,震声若雷,碎石四溅,白色水花中吐出一条黑色舌头,煞是狰狞。樱桃好奇,上前握住那黑色舌头,猛的用力一抽,竟拔出一条棍棒,却不识得。看那棒,通体黝黑似铁,握在手中却轻似木棒。樱桃奇道:“这是甚么棒?只比木棒略重,却坚硬似铁。”在山泉边空地里使将起来,几个农户纷纷避让,侧目道:“一个女娃,不务正业,成日舞弄枪棒,吃嗟来之食,穿别人施舍的旧衣袍,活成了甚么鬼样!”纷纷离了去,躲远了。
樱桃舞动那棒,一边使着一边连声叫道:“好棒!好棒!”把这棒使得风车儿似转,望山边一块巨石砸下,只听“轰”的巨响,巨石应声裂开。更奇的是,那岩石缝竟应声停住了涌水。正是:龙泉喷涌,吐出一条神棒;樱桃使棒,打得顽石应声开。
樱桃大喜过望,说道:“我有这神棒,无须总躲他铁叉了。待我找三少东家比试去。”
樱桃望那岩石缝跪下,拜了三拜,口中道:“不知是何方神圣送来神棒,谢谢了!”乐颠颠的,一溜烟跑去寻沈迪,不巧却撞见师父。薛永看了她的棒,惊道:“此乃玄铁棒,神赐也!”
话说大宋建炎三年四月初,初夏时节,天气已热。沈迪、薛永来到丹徒县城,行于市井间。这市井闹热,人烟稠密,车马穿行,一百二十行经商买卖,诸物行货都有。正在人堆中穿行,薛永忽然瞧见街巷上小跑过来三匹马,骑在马上一个中年汉子似是穆春。薛永肚中奇道:“穆春怎来到了丹徒县?”细看时,确是穆春。薛永叫道:“兀那不是穆春哥哥么?”穆春听见叫,回头看时,原来是薛永。穆春下马,与薛永见了。杨林也下马来见,薛永慌忙行礼道:“见过杨林哥哥。恕小弟眼拙,一时间没认出哥哥来。”沈迪惊道:“莫不是江州劫了法场的杨林?”杨林却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处,且找个僻静处说话。”沈迪道:“且随我来。”引众人来到沈灵店铺里。
沈灵店铺门前新贴一副对联,上联写着:“人无笑脸莫开店。”下联写着:“会打圆场自落台。”杨林看了,赞道:“兀那店主是个晓事的人。”只见沈灵出来,将众人引入内堂,分两边坐下,左边沈灵、沈迪、薛永,右边杨林、穆春、李彰。沈灵抱拳道:“小的乃沈家二子沈灵,在县城开这店铺,做些小生意。”沈迪道:“我是沈家老三,人称黑猿沈迪。”薛永道:“我是薛永,如今是沈家二女婿。征方腊时,我在昱岭关中箭昏死,正是三哥救得我出来。”杨林道:“我乃武奕郎杨林是也。久闻黑猿沈迪大名,今幸得见,果然雄壮似猿!正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沈迪道:“久闻杨林哥哥大名。听闻哥哥近日单枪劫了法场,真英雄也!”杨林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指穆春道:“他是武奕郎穆春。”穆春道:“我乃江州穆家庄穆春。我与薛永兄弟,不打不相识,相识在江州。”李彰道:“我唤作李彰,江湖诨名烙铁头,催命判官李立族弟也。”
薛永见对面三个人血染衣衫,浑身皆伤,惊问道:“听闻杨林哥哥劫了法场,如何来到此地,又是被何人所伤?”杨林诉说道:“我护送自家二弟到江州,他浑家乃江州人,回江州躲避金兵。顺便去访穆春兄弟,却被庄客告知,穆春被都头魏彪捉入府衙,打入了死牢。那狗官王乾坤冤枉李彰、穆春杀了他妻兄。我入江州城查访,却寻不到机会相救。开斩那日,我单枪匹马劫了法场,杀了王乾坤,救出穆春、李彰二人。魏彪乃是王乾坤远亲,功夫十分了得,有万夫不当之勇,一路追杀至此。我三个虽奋力抵挡,与他大大小小十几战,皆为其所伤。所谓逃生不避路,逃了月余,竟不知怎地跑来了丹徒县。听闻薛永兄弟获救,落户沈家庄,不想在此得见。”薛永惊道:“魏彪那厮莫非三头六臂,这般了得?”穆春道:“那厮身长八尺五寸,高大雄壮,武艺高强,两口唐刀神出鬼没,有万夫不当之勇。”薛永道:“比杨制使如何?”杨林思纣道:“我估摸,杨制使恐不能敌也。”李彰惊魂未定,说道:“那厮忒执拗,一根筋,定要报仇,大过年的,也不歇息,连追月余,穷追不舍,恐旋即追杀到此,此地不敢久留也。”说起魏彪,李彰犹在瑟瑟发抖。沈迪道:“既如此,且入随我入沈家庄躲避,若何?”杨林道:“如此甚好,但恐负累了沈家人。”沈迪道:“无妨。那厮敢来沈家庄,保准叫他有来无回!”沈迪引众人望沈家庄疾驰而去。沈灵吩咐了店小二如此这般,也骑马回沈家庄去了。
进了沈家庄,薛永叫彩虹来,见了杨林三个人,看了伤势,把了脉,抓了药,安排了客房。沈灵取来三领衣袍,叫三个人换了。三个人敷了金枪药,喝了药汤,在客房歇下了。入夜,沈灵店铺里的店小二骑马赶到沈家庄,来见沈灵、沈迪。店小二道:“魏彪领七八个土兵,临黑来到丹徒,四处打听杨林三个人。街上人皆见三少东家引了众人望沈家庄来,如何封得住众人的嘴!听人说,那厮今晚在县府客栈歇息,明日要进沈家庄来。”沈灵吩咐店小二,在庄上歇了。
沈迪、薛永商议半宿。一大早,沈迪提了铁叉,薛永佩了弯刀,领了十个会射弓箭的后生,都带上弓箭,望庄前峡谷走去。走出不远,却见樱桃提了玄铁棒,追了上来。原来,昨日见店小二来庄上,不知何事。入夜,见师父与三少东家偷偷商议,便潜去窗边,偷听了二人说话。樱桃暗道:“原来是明日与人厮打,却不来叫我!”今日早起,提了棒,跟了出来。沈迪道:“樱桃,你跟来作甚么?”樱桃道:“我来帮你打杀魏彪那厮。”沈迪道:“你不会射箭,来也无用。你回罢,有事会叫你。”樱桃道:“我会使棒,打他个脑壳蹦裂。师父,我有了玄铁棒,与三少东家能打三十余合了。”薛永笑道:“你就在庄前路上等着,他冲来时,你抵挡一下。切记,打不赢便跑,千万不可恋战。”樱桃道:“还是师父向着我。”沈迪、薛永各领了五个后生,一个上了左边山,一个上了右边山,都入树丛中躲了。樱桃留在了庄前路边,只见她一纵身,躲到了一颗树上。
不多时,魏彪引七八个土兵,都骑马,小跑而来,入了峡谷。沈迪看时,魏彪果然高大雄壮,一部络腮胡须,两眼放着冷光,提着双刀,右手刀长,左手刀短,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领先奔驰来。见峡谷狭窄,树木阴森,魏彪顿时警觉。沈迪喝道:“哪里来的盗贼,敢入我沈家庄逞威风?你莫走,叫你知道我黑猿沈迪厉害,放箭!”两边箭镞齐望峡谷密集射来。魏彪挥刀,左抵右挡,奈何箭镞太密,如何抵挡得了!左边小腿早上被射了一箭,一众土兵纷纷中箭落马。箭镞从两边山中射来,峡谷里没个去处躲避。魏彪见不是头,赶忙勒转马头,朝来时的路,拍马跑回丹徒县城,几个土兵紧随他而去。樱桃跳下树跑来,见峡谷里留下三个土兵、四匹马,便抡起玄铁棒,“噼噼啪啪”一阵打,无论人脑壳、马脑壳,也无论是死是活,统统敲烂,一边敲,一边叫道:“不过瘾!不过瘾!”沈迪、薛永下了山,来到峡谷里。沈迪叫几个后生,把土兵埋了。回了山庄,沈迪又叫人,去把四匹死马拉回,宰了吃肉。沈灵安排庄客宰了马,将马肉全都卤熟。
午时,杨林、穆春、李彰三个起了床,有庄客引去见了朝奉。朝奉叫庄客端来饭菜,一同吃了饭。听庄客说起,魏彪早上来时,在庄前峡谷被射了一箭,跑回丹徒县城去了。穆春转去找沈迪,叫道:“那厮既来,何不喊我们一同厮打,杀了那厮?”沈迪道:“打杀那厮,我们三人足矣!你们有伤,且先歇息。”
天黑时,薛永偷偷叫了樱桃,与店小二一同,骑马潜入丹徒县城。这三人潜入县城作甚么?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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