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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正茂思考了许久,终于确信了,自己的出身并没有问题,他爹真的是他爹,只是陛下对开海战略重视,再加上他殷正茂干的真的不错,所以才能得到陛下如此恩厚的圣眷。
殷正茂很确定,因为时间对不上,他正德八年出生在南衙,而明武宗南巡平叛的日子,是在正德十四年到的应天府,时间对不上,就没有必要过分的怀疑了。
武宗皇帝是个荒唐的人,有魏武遗风,在明实录里一共有两个记载。
第一个是太原晋王府乐工杨腾的妻子刘良女,因为色艺俱佳,在武宗皇帝游幸山西时,作为女乐弹奏曲目,被武宗皇帝看重,而后就直接带走了,杨腾后来还闹到了京师,敲了登闻鼓,告武宗皇帝夺妻之恨,直到武宗皇帝赔了一百两银子,才算罢休,武宗皇帝给了刘良女名分,册封了贵妃。
第二个则是王满堂,是霸州山匪段长的妻子,这个段长在霸州为非作歹被朝廷剿灭后,王满堂就作为俘虏被献入了宫中,当了浣衣婢,这个王满堂是一个很有心机的女人,她在一次给武宗皇帝送衣物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勾搭上了武宗皇帝,王满堂也是武宗皇帝临终前十分宠爱的后妃之一。
这两个女人,是明实录里明确记载的他人的妻子而后再入的后宫,之所以出现在明实录上,还如此详细的记录,是因为明武宗在正德十六年最后宠幸的就是这二人,首辅杨廷和一直盼望着这俩女人的肚子能争点气,主少国疑远远好过旁支入大宗。
奈何,最终都没等到喜讯,最后嘉靖皇帝来到了京师坐上了龙椅。
这也是当初万士和与海瑞,对陛下让三娘子如常觐见时候,跑到皇宫里责难陈善,痛陈利害的原因之一,因为这也算是祖宗成法了,明武宗当年真的干出来了。
这么多年,女乐娘娘、浣衣皇后,都成了街头巷尾都知道的笑谈。
大明的制度设计就是这样的,皇帝一旦少壮,长大了些,想做什么,都没人能拦得住,武宗皇帝和小王子在应州物理上掏心掏肺,臣子们又不是没有拦,甚至连英宗皇帝北狩的历史教训都喊出来了,武宗皇帝不还是跟小王子打了一仗,自此之后小王子不再南下劫掠?
陛下要真的有意,立刻就有人把三娘子洗涮干净抬到龙床上去,三娘子怕是被卷在被子里都能笑醒了,老牛啃一口嫩草,至于年龄,年龄不是问题,宪宗皇帝独宠的万贵妃,比宪宗皇帝大十七岁。
大明别的不敢说,祖宗成法真的不缺。
只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皇帝身边终究是不缺什么美人。
大明的后宫管理是极为严格的,皇帝什么时候临幸了什么人都有确凿的记录,即便是并非良家,也会记录在案,所以发生民间遗落私生子的几率为零。
殷正茂这么离谱的自我怀疑已经是第二次了,上一次是他入京叙职,陛下给的格外优待。
这次五艘五桅过洋船的出现,让殷正茂都呼吸急促了几分。
“部堂,真的不是吗?”张元勋指着五桅过洋船卸下来的东西,呆愣的问道。
“应该不是…吧。”殷正茂看着四艘丙型五桅过洋船,看着那一箱又一箱的货物,又有些不确信了起来。
殷正茂带着总督府文武百官,来到了栈桥恭候天使,当看到船上前后五十四门九斤舰炮,看到一箱一箱的硝石从船上抬下来的时候。
殷正茂想不明白,他真的想不明白。
这个年代,有能力大规模量产高质量火药的只有大明和日不落的费利佩二世,而硝石就是这种垄断原因的根本,大明老君山的熬硝洞,那可是大明的机密之一,连殷正茂也是两广总督领兵部尚书,成为部堂之后,才知道了这个秘密。
大明皇帝把硝石拉过来,这让殷正茂都蒙了,自己的出身,真的没问题吗?!
这些硝石,至少可以供给吕宋三年的火药需要,如果省着点用,最少可以使用五年。
司礼监禀笔太监李佑恭四平八稳的下了船,站在栈桥上,跺了跺脚,上一次他来的时候,坐的海防巡检的水翼帆船,快则快,坐过的人都知道,那玩意儿真的是要把五脏六腑给颠出来。
“见过天使。”殷正茂赶忙行礼,他是给圣旨行礼。
李佑恭将抱着的圣旨交给了两个小宦官,刚准备打开宣旨,李佑恭忽然伸手拦住了小宦官,示意殷正茂借两步说话。
李佑恭低声说道:“国姓爷,咱家不跟国姓爷打机锋,也不挑拨离间,有什么话,就当面说了,戚帅和先生,都不太赞同再往吕宋额外部署五桅过洋船,本该过来两艘,是陛下决定再派两艘,生怕这自家人出门在外,在外面吃了亏。”
“先生说人心经不起试探,这掌控的多了,没几个人能把持的住,先生的话,在理。”
“陛下圣恩,国姓爷自嘉靖二十六年入仕,自然知道其中的分量,咱家是个阉宦,是个小人,大道理懂的不多,只是个陛下身边一条忠犬,只期盼着国姓爷能稍微想想陛下的难处。”
“咱家自幼跟着陛下陪练,陛下吃了多少苦,咱家一直陪着,多少对陛下有些了解。”
“大明国势危如累卵,陛下不得不把自己弄的刀枪不入,冷面无情,但是终归是盼着几分美好,先生说:这大臣最擅长的手段,就是不断的累加失望,直到绝望,那大臣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国姓爷,咱家就是条陛下让咬就咬的狗,这番话,是咱家跟在陛下身边,为陛下说几句,国姓爷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咱家也得说。”
殷正茂眉头一皱,同样低声问道:“大珰,是不是收到了什么风声,大珰提点几句,某感激不尽。”
“还真的有。”李佑恭又低声嘱咐了几句,殷正茂面色大变,拳头都硬了!
殷正茂怒气冲天的说道:“这些狗东西!朱纨不听他们的话,非要剿倭,这些狗东西逼的朱纨自杀明志!还不够,还不够吗?!还要把吕宋弄成当初的东南不成?养条狗还知道叫两声,乘上了大明开海的东风,手里有点银子,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
“无君无父乱臣贼子耳!”
李佑恭的确是得到了一些个消息,而且是十分确凿,他在来之前跟南衙缇帅骆秉良见了个面,了解了情况,东南的一些开海之后,乘风而起的遮奢户们,希望在吕宋弄个市舶司,当然是私市,方便往来货物。
朱纨为什么必须死?因为朱纨剿灭了盘踞在宁波舟山双屿私市,所以朱纨被迫自杀了,浙江巡抚,一方大员,结果落得那般下场。
但是吕宋和宁波双屿情况不同,吕宋离大明很远,大明多少有点鞭长莫及,如果殷正茂真的和这些遮奢户们合作,搞出了这么一个私市,那就是养了个海寇窝,大明东南海疆,海波难平。
开海不仅仅都是利益,还有新的矛盾和挑战出现,李佑恭作为宫里的三号人物,三祖宗,对这件事其实处置能力极为有限,他跟殷正茂说的话,其实是在打感情牌,对于重感情的人而言,就是大杀器一样的存在。
李佑恭真的希望殷正茂能念着点儿陛下的好,念着点陛下的不容易,不要把事情做得太过分,利益是一方面,陛下开海的新政,恐怕会受到极大的阻力,甚至弄的潦草收场的地步,即便是真的弄个私市,也不要太过分,大家面子上都过去的去就是。
不过李佑恭说的也是实话,如果殷正茂真的和大明不再同心同德,陛下会变成什么样?李佑恭根本不敢想。
人心都是肉长的,经不起这样扎。
“人在做,天在看。”殷正茂没有表忠心,没有咬文嚼字,就给了李佑恭六个字,但这六个字却重于泰山,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信义为本,殷正茂是不折不扣的大丈夫,陛下圣眷,不能辜负。
殷正茂都快气疯了,这些个遮奢户跑到他的地头找死来了,这里是吕宋,不是大明的腹地,他把这些遮奢户统统沉了海,也掀不起一点的波澜,大海那么大,容得下山一样的尸骨!
他殷正茂不是朱纨,殷正茂这个人不要脸,朱纨就是太君子了,殷正茂要是要脸,就不会干出拆门搬床的事儿了,殷正茂和张居正同榜,严党倒了,清流上台,殷正茂本期望着大明能好点,结果,大明非但没有变好,反而每况愈下。
自徐阶之后,殷正茂做事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只求把事儿做成的循吏。
“大珰,是松江孙家吗?”殷正茂低声问道,人心会变,以前恭顺的孙家,不见会一直恭顺下去,殷正茂知道孙家有钱的很。
李佑恭摇头说道:“那倒不是,是泉州赵氏牵的头,还是孙克弘给缇骑们透露的消息,孙家两兄弟,还是能拎得清的,投献这条路,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还真不是殷正茂猜的孙克弘、孙克毅两兄弟,这二位,是真的有恭顺之心,徐家倒霉已经过去了七年之久,天大的恩情也还完了,但是孙克弘和孙克毅已经选择了投献这条路,这条路,就没有回头路可言,一回头,且不论皇帝的反应,南衙那些个遮奢户都能把他们孙家给撕碎了吃了。
孙克弘收到了消息,立刻奏闻了松江稽税房,这个泉州赵氏,可是个大海商,根基都在海上,缇骑们发力,也不能尽全功。
“大珰,移步总督府。”殷正茂转过头来,大声的喊道:“张元勋,邓子龙,抄家伙!”
殷正茂没多说,他只会做,张元勋和邓子龙听闻了此事,立刻马上就开始对泉州赵氏的船开始动手,邓子龙直接登船,带着二十多个海防巡检,去了趟密雁港,直接把泉州在吕宋的大掌柜和一众伙计全都给抓了,把他们的商铺统统查封,货物归公。
一整套丝滑的连招下来,邓子龙回到马尼拉的时候,也就是傍晚时刻。
李佑恭打量着市政厅门前的雕像,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补天、精卫填海等等,让李佑恭流连忘返,殷正茂、张元勋、邓子龙办完了事儿,刚好看到了李佑恭负手而立,站在夸父逐日的塑像之前,傍晚的阳光洒下,倒是相得益彰。
“夸父是个好人,有人觉得夸父逐日是自不量力,陛下说夸父那是人强胜天、人定胜天。”李佑恭转过头来,笑着说道:“国姓爷忙完了吗?”
殷正茂点头说道:“大珰消息是准确的,这帮杂碎,已经筹建了私市,就在密雁港六十里外,归雁湾设立的,若不是有心追查,恐怕这帮人真的会成为吕宋的心腹大患。”
“国姓爷、鹰扬侯、石隆伯,这眼看着天色已晚,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李佑恭笑了笑,没有追问详情,更摆出了一副明日再说的懒散态度来,可是李佑恭不是个懒散的人,他为了求快,之前来往吕宋都是水翼帆船,吐的颜面大失,也要求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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