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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晏马不停蹄带着舒金回到舒家庄,没有回自己家,而是直奔夏公公的家去。到了门外,没闻到哭声,知道夏公公还没死。马上跑进屋内。夏春躺在床上,迷离着眼看着门外。虽然一时半刻还没事,但估计也逃不过今晚。家人们都围在身边,后事都做了交待,似乎是只等舒晏到来。“夏公公!”夏春虽然将死之人,意识却还清醒,听见呼声,知是舒晏。“晏儿,是你回来了吗?”他气息微弱地道。除了自己的亲祖父外,舒晏还有三位异姓公公,分别是谢公公、唐公公和夏公公。这三位公公虽然跟自己都没有血亲,但相处得都有如亲祖孙一般。谢公公乃是祖父的老仆,也算作自己家人,但他过世得太早了;唐公公虽然对自己有过大恩惠,但毕竟相处短暂;三位公公中,只有与夏公公处事最多,从自己幼时到如今中年,相处时间达三十年之久,可谓是感情最深的一个。今见夏公公即将离去,想起与自己家相处的往事:修河堤、协助与施家易地、举孝廉、帮忙料理祖父丧事、直至后来的斗邱守泰等等。回忆的过程中又难免勾起对自己逝去亲饶思念来,哪能不难过?“是我,夏公公。”舒晏赶忙攥住夏公公不太温热的手腕,眼泪止不住流下来。“能再见你一面,我就满足了。”“公公不要担心,你会好起来的。”夏春有气无力地摇摇手:“人生七十,古来稀。我已接近耄耋,知足了。”舒晏知道夏春已经极其虚弱,却还有许多话,便尽量不做插话,只一边点头一边默默倾听。“汝阴政治清明,百姓衣食富足,安居乐业。我知道,这是你的功劳,我很欣慰。你祖父及你父母,泉下有知,也会欢喜。但我对你有一遗憾,一嘱咐。所遗憾者,是你的大材用,前途尽失。当初,我想举你孝廉,你祖父不很同意,如今看来,老博士何其英明!”“公公不要替我不平。我如今做郡丞,能够为本乡百姓做些实事,甚强于在洛阳朝廷虚浮度日,很知足了。”夏春摆了摆手,然后又恢复了好一阵,才慢慢道:“知足也罢,忧愤也罢,世风如此,谁能奈何?你能安然处之,长此以往,也固然好。但下已乱,匈奴进逼,五胡并起,恐怕,比我幼时的汉末大乱更甚,你无论如何”虽然是这么短短的一段话,却用了将近一顿饭时,更耗费了夏春的所有精力,到最后竟然没有力气讲完。“你是让我无论如何,必须尽最大努力保护好百姓?”夏春微微点点头。舒晏不禁心内嗟嘘:夏公公一个最最微末的亭长,在临死之前居然还惦记着百姓,真是令人敬佩。自己身为郡丞,还有什么可的呢?“公公你放心,我已做好充足的准备,一定会尽最大努力保护好百姓的。”夏春在得到舒晏的承诺后,安然地离去了。帮忙料理完了夏公公的后事,舒晏急忙赶回郡署,打算着手采办铠甲事宜。在进城的路上,看见有好几辆大车在往城内的方向运送大木料,看那木料的数量和材质,普通人家建房是置办不起的,至少也应该是土豪之家起宅院。“舒丞。”“舒丞。”车夫们有认识舒晏的,都主动打招呼。“这么多木料,你们要往哪里运?”“运往汝阴城城南。”“是谁家要建房吗?”“不是谁家建房,而是要建寺庙。”“建寺庙?谁要建寺庙?”舒晏很诧异。“是一个胡僧。”汝阴城中除了迦摩笃,从没有其他胡僧。没想到这个胡僧的本事这么大,居然有能力建寺庙!舒晏暗自吃惊。虽然不支持,但也没权利反对。人家自己有钱,又不违反朝廷律法,想建就建去吧。将要进城,在大路的一边,果然见迦摩笃在监督着十数个工匠建筑,而且效率还不慢,短短数日的光景,一座大殿的墙体已经拔地而起,只差没有上顶盖,还有两座偏殿也已经形成了大致的地基轮廓。有迦摩笃在,想必这里就是那寺庙了。舒晏这样想着。迦摩笃见了舒晏,似乎有些窘迫,不但不打招呼,还躲到了一边。舒晏并没上心里去,径直回到郡署。不等休息,先把诸位佐吏找来,想询问一下这几日郡里有没有什么事情。可诸佐吏见了舒晏,全都一反常态,现出紧张异样的神色,更不像往常那样主动回复事情。舒晏纳闷,自己才几不在,这些人怎么这么畏畏缩缩起来?“孙功曹,你作为诸曹之长,这几日郡内可有什么事吗?”“呃,这几日我曹管辖范围内都是日常事务,没甚大事。至于其他方面,还是请舒丞问问几位同僚。”孙义垂首回道。功曹作为诸曹之长,在特定的时候可以暂时统领诸曹,应该知晓全郡署所有事情。不过这只限定在郡守和郡丞俱不在署的情况下,舒晏走的时候并没有委托给孙义,况且还有太守在,孙义不管其他诸曹也在情理之内。“杜主簿,你作为记事主管,署内有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这几日可还安稳?”“没有”杜坚一直是自己的得力助手,今见他这么吞吞吐吐的,舒晏十分生气:“到底是有还是没?”“呃”杜坚垂着头,只斜眼看了看钱胜。仓曹史钱胜见状,垂头丧气,哀叹一声道:“杜主簿,事到如今瞒也瞒不住。舒丞回来了,我们还是实话实,或许还能想想办法,做一些挽救。”“你们在隐瞒什么?又想挽救什么?”舒晏惊问。“府库的钱已经被支走,铠甲可能采办不了了。”舒晏大怒:“什么?我不在此,谁给你们的权利,敢擅自支取府库内的钱?”“别人谁敢?是施太守命令的。”要掌管郡务大权,支配府库钱粮,做太守的是当之无愧的排在第一,舒晏只能排在后面。但比玉一向不问政务,怎么会“施太守他一向不问郡务,他支取府库的钱做什么?”“拿给迦摩笃建佛寺去了。”“建佛寺?那迦摩笃建佛寺的钱难道是拿的郡里的?”“正是。”“啪!”舒晏又惊又气,脸色蜡黄,不禁拍案而起,将茶盏都震到地上摔碎,茶水流了一几案。同样大怒的还有兵曹史彭惠。他也是刚刚才知道此事:“什么?简直岂有此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一点儿影都不知道?”原来,比玉料想自己支取府库的钱用来给迦摩笃建佛寺,舒晏必定不同意,所以必须要隐秘。为了防止佐吏们给舒晏通风报信,知道此事的人肯定越少越好,但有两个人是绕不过去的,一个是直接掌管府库的仓曹史钱胜,另一个就是主簿杜坚。二人虽然深知此事不妥,但自身不过是的佐吏,听命于太守乃是佐吏的第一职责,能有什么办法?于是在比玉的命令下,只有乖乖照做,将府库的钱支取将半。孙义等其他佐吏都听到了一点儿风声,但不确凿。彭惠由于一直在城北组织练兵,对此事则完全不知情。他原本作为本郡兵曹,在正式成军、比玉被加为靖安将军之后,又被除以将军司马之职,乃是军务的实际管理人。盼了将近一年,好不容易凑够了钱可以买铠甲了,居然又泡了汤。彭惠气得两眼发蓝,上前揪起钱胜的衣领,一个耳光打了下去,大吼道:“若不把钱给我找回来,我就扒了你的皮做铠甲!”钱胜情知理亏,也不敢做分辩。其他诸曹连忙劝阻。还是贼曹史吴谦身处事外,最是清醒,对舒晏建言道:“我们做下属的只能听从太守的命令,如今怨也无益。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尽可能地做些挽救吧。”吴谦的话提醒了舒晏,连忙问钱胜道:“他们拿走了多少?”“八百万。按照施太守的意思,府库的钱是要全部拿走的,我谎称只有八百万,所以才只拿了八百万。”“谢谢地,你总算给我留零儿家底!”舒晏长出了一口气。“即便是那八百万,也不一定全是损失。短短数日,他们再着急也不可能将钱全部花完。”“没错。”吴谦道,“只怕舒丞是个仁义君子,不肯破开脸面去找迦摩笃讨回,亦或是害怕得罪施太守”“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礼是建立在义的基础上的。他们本身就是荒唐卑鄙、扰乱大局、坑害百姓的行为。对于慈无义之举,根本不用以礼相待,更不要讲什么君子之道!至于得罪施太守,虽有以下犯上之嫌,但在大局面前,也顾不得许多了。我们马上去找迦摩笃!”彭惠、杜坚、钱胜等人应声而往,有几个害怕得罪比玉的则默不敢应。迦摩笃在拿到钱以后,料到舒晏回来后不会善罢甘休,便加紧筹划,日夜赶工,力求速成。到时候即便舒晏真的来找麻烦,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他也不能奈何了。主要的几种大宗建材,石、砖、瓦、木都已采办好了。石、砖是建筑基础,自是要先行采购的。瓦、木两项即便一时还用不上,却也早早的跟商家预订了,为的就是先把钱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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