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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在一阵间距几乎固定的空鼓声中,李庆从梦中醒来。
他是趴在桌子上睡着的,迷糊中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摆放在宁浦县图书馆阅览区长桌上的煤气灯座以及灯座旁明码标价五角一小时的投币凹槽。
凹槽旁边,贴有数字“8”样式的标签,表示这是阅览区的第八张长桌与第八盏计费煤气灯。
掌心中,黑色秘纹已经蔓延至十点钟位置,犹如一圈精致的藤蔓,将大半轮绯月包裹在内。
而在不久前,在自己将铜书拓片交到秦阳好手上拜托他翻译拓片上的商小篆时,这圈秘纹仅仅只蔓延到了两点到三点钟之间,两人约定了,不论结果如何,两日后都要在宁浦县图书馆碰一次面。
约定的碰面时间,就是现在。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李庆转头望去,一个拄着手杖,头发间白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是秦阳好,前两天见他的时候还好好的,不知怎么了,看他的步伐与手中的手杖,两天不见,他的腿脚似乎出了点小毛病。
咚!咚!
秦阳好亦步亦趋地来到李庆旁边坐下,在路过五号长桌时,他向长桌上的凹槽投了一枚五角硬币,借此来向五号长桌旁专心阅读并做着笔记的灰衣男人表示歉意。
面对秦阳好的致歉,灰衣男人只略略抬头看了一眼便算是回应。
灰衣男人是这里的常客,并且不像李庆这种目的性极强,借到书就走的人,除了吃饭的时间,他往往在图书馆中一坐就是一天,并且不断地用那只十分复古的羽毛笔在本子上刷刷刷记录着什么,像极了那些皓首穷经的老教授。
“你的腿怎么了?不会是因为帮我翻译才伤的吧?”虽然着急,出于礼貌,李庆还是选择先用开玩笑的方式关心一下他的朋友。
多年的商海沉浮,让秦阳好笃信时间就是金钱这个道理,他摇了摇头,示意李庆不用担心:“你给我的那篇商小篆,我译出来了。”说着,他便从随身带的公文包里拿出几张写满文字的稿纸。
秦阳好并没有第一时间将译好的文稿交予李庆,他五指微张,按在稿纸上,表情严肃地说:“我没有想到,你给我的会是一篇记叙了厚照十二年浮龙古遗迹发掘事件的日记,而且从内容看,这篇日记似乎没有完,还应该有后续的内容?”
李庆怔了一下,潜意识里,他无端感觉到有一点不对劲,并不是说秦阳好的这番说辞不对,而是秦阳好本身,这种感觉像是一种错位,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无法形容。
这种感觉本身是空中楼阁,无凭无据,就像是积尘依旧的老屋中突然出现了一块干净的空地,很快,这块空地就会被灰尘填满,让人忘记它曾经存在过。
好在除了这种“不对劲”的感觉之外,面对秦阳好提出的敏感问题,李庆并不觉得有任何意外,他出奇地冷静,像是已经成竹在胸的考生,张了张嘴,神色平静地道:
“日记?真的吗?你应该知道,在你译出这篇所谓的‘日记’前,我对这篇商小篆的内容根本是一无所知,对于我来说,它就是一篇鬼画符,一篇天书,仅此而已。”
秦阳好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将稿纸推向李庆,说:“在我的家乡流传着一句话,它讲的是人与历史之间的关系,但随着时间的推衍与人生经历的丰富,不少人都赞同可以将其所蕴含的道理上升到‘人与命运’这个高度。”
李庆并不急于查看稿纸上的译文,而是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人生,就是历史在特定生命个体上惊起的串串涟漪。”短短的二十一个字,被秦阳好说出了顿挫之感。
李庆抬头向上看去,像是在思索图书馆那为了营造出浩渺之感而故意隆起的穹顶与命运之间的关系,片刻后,他低下头,双手在额下交叉,道:“说出这句话的人一定是一个智者。”
“许多现实中的实践都是对智者之语真理的践行,”秦阳好语速慢了下来,他拿手指轻轻敲着木制长桌,“就拿这篇译文来说,你可能也不例外,”
李庆思索了一阵,试探着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得到这篇商小篆,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种历史的回响,而这种回响或者说涟漪,与我是否将它译出没有任何关系?”
“可以这么理解,更重要的是,从我了解到的情况来说,挑起这涟漪的人,下场往往都很难看,很难寿终正寝。”秦阳好像是一个循循善诱的审判官,将话题渐渐诱导向他真正感兴趣的领域:“现在,关于这篇‘日记’的来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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