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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年都司是百姓的叫法,它的官方称谓是江西都司下属的“万年分都司”。
因上饶、衢州矿区频发矿监抗税、矿工起事,所以设这个分都司,就近负责对矿区的监视、镇压和军事调度。
分都司最高负责人是江西都司指挥同知,下面有职方(侦察情报)、经历(参谋)、行军(调度后勤)、军械(武器)、镇抚(军纪)、断事(审判)、司狱(监狱)七个职司,与南昌的江西都司官厅配置相对应。
不过都司那边各司主官是佥事衔,分都司皆低一级,各司主官为千户。
一地两套班子是根据当地特性设立的,责任上县衙主政,分都司主军卫。
果然衙门里有人好办事。行军司的人闻听是焦百户的大舅哥来了,立即热情接待,将他们请进客室吃茶,很快焦丛虎便跑来相见。
吾昆介绍了李丹,告诉他前些日在火神庙劫道的那伙人已赖李三郎之力给赶跑了。
焦丛虎闻言大喜,说因出了这伙人行军司正头疼,准备打发民夫和护卫出发后,便腾出手来与府衙共同清剿,既已被赶走,那再好不过!
说完领李丹去拜见行军司的千总,顺利地领了公文、牌照。
千总大人闻听是位前知府的公子做队率本就非常重视,忙亲自出迎。
听说带来了马车极为高兴,因为众人出夫子、行差役少有乐意出自家车、马的,于是很嘉勉了一番李三郎的投效之心,当场写信给自己熟识的戈阳韩守备请他予以看顾,还拨下二百斤麸料给李丹,嘱他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卯时出发。
李丹谢了千户,出来再谢过焦丛虎和吾昆。
兄弟俩说已过饭点先吃些东西,拉他到不远处的四海居吃酒送行,并派人叫来吾孝和吾吉与李丹认识。
李丹拗不过,且也想看看吾家那兄弟俩的成色,便答应了,叫毛仔弟同了焦百户派的一名老军持文书先去西门,找麻九安顿队伍,自己随他两个往四海居来。
原来吾孝的店就在邻街,吾吉就读的书院离着也不远,兄弟俩很快闻讯而至。
听说吾孝在城里做草料、豆粕生意,李丹便托他为自己采办。
“本来我还想留下若干兄弟在万年负责此事,若二郎能承担再好不过!”
吾孝很高兴能有这么个大买卖,立即应下来。李丹虽然惦记麻九等,但为拉拢吾家兄弟和焦百户,还是耐心与他们饮了几杯。
席上注意观察,发现吾昆在他们中江湖气更重,比较讲义气。
焦丛虎是个面上粗糙,内里细致的武官,话里话外对自己现在没有上战场立功升迁的机会很着急。
吾孝是个精明的商人,眼珠都不用转心里便对利弊盈亏了然,这个人只做个粮草生意有些可惜,李丹打算以后要多观察。
最小的吾吉文邹邹地话不多,但是帮他二哥记录李丹采购品类、数目时,一手漂亮的行楷让他禁不住喝彩。
“四郎这笔字是真好,我若当考官,凭这个也要取你第一名了!”李丹竖起拇指夸道。
“小道而已,哪得兄长这样谬赞。”吾吉摆手谦逊,他比李丹小两月,故而称他为兄。
“小弟每日与油灯为伴,尚不知结果若何。兄已自带一队,为国效力了。惭愧、惭愧!”
“四郎此言我可不能赞同。”李丹摇头说:
“文武于国皆不可或缺,唐末抑文扬武,宋时以文驭武,到头来都是大厦颠倒、阴阳不调。
只有文、武相协各司所长,才能平衡得当,离圣天子垂拱而治不远。就如那小称,秤杆倒向哪边,拿提绳的手都会吃力。
所以贤弟不要这样想,读书只要能致用国家,便不是虚费光阴!”
“说得好!”
一声喝彩吓了几个人一跳,旁边隔间那里椅子响了声,这边门帘被一把折扇挑起,有个身穿长衫的高个短须之人走进来,抱拳拱手道:
“在下潼关赵崇宪唐突而至,想动问下刚才的”文武平衡“之说,是哪位兄台高见?”
别人不认得,焦丛虎是官府中人,虽然职位较低,但府衙和分都司的主要人头儿还是很熟悉的。
他马上起身、施礼,大声道:“末将,行军司百户焦丛虎,给大人见礼。”说完四指并拢拇指向下,指着已经起身的李丹:
“这位是原东昌知府已故李大人的三公子,此次奉余干县尊令,以队率身份带队来万年分都司报到的。
末将特摆酒为李公子接风,未料酒后余言惊动大人,请海涵!”
不想那人并未生气,呵呵笑着摆摆折扇道:“无妨、无妨,吾恰好在隔壁小憩,闻此高论正可下酒也!
敢问李三郎,吾有一问,可试与吾解惑否?”
李丹听这人一口一个“吾”字,微微向焦丛虎偏头,焦百户忙轻声介绍:“这位是饶州府同知、行江西右参政赵大人。”
府同知至少是五品文官,但有”行右参政“的头衔,说明他更有可能是从四品。
行就是兼任的意思,他这个行江西右参政是兼的职务,大约为方便府衙与省府之间的协调安上去的。
李丹听后心知,这人在府里并不是挑大梁,而是被人安置到这地方来,充当个上下、左右协调、沟通的可有可无的闲角色。
心里迅速权衡之后,李丹决定还是以他本职相称,赶紧后退半步躬身行礼,道:
“学生李丹,见过同知大人!不知大人所言之‘惑’为何?学生愿尽绵薄之力助大人一、二。”
赵崇宪道声“叨扰”,不客气地走上前,吾吉忙起身为他让座,自己站到了兄长吾昆的身后。
“李三郎自余干来,吾闻朝廷对贵祖、尊父都曾有褒奖,可谓忠诚世家也。
然,本朝靖难以来,一直有三不和困扰,文武不和、南北不和、钱钞不和。
当今天下太平、江山一统,何以还有这许多不和?就拿你刚才所讲文、武之事来说,要平衡之,说易行难呵!
对此,三郎你可有什么说头、想法?不妨讲来做些酒后茶余的探讨。”他这话说得不紧不慢,却让吾吉后背上刷地冒出层冷汗来。
没想到这位竟知道自家前辈的事,李丹有些惊讶,马上拱手应答:
“大人所讲这三件事,在学生看来背后都只有一个词:人欲。”
李丹话音落地,毕同知脸上波澜不惊,吾昆、吾孝和焦百户互相看了眼,吾吉却是后背上汗如雨下。
“人欲,怎么讲?”
“天下兮兮,利来利往。”李丹说:“士农工商争的都是一个‘利’字。大人方才所说之三不和,也不外乎此。”
“嗯?不对吧?”赵崇宪眉头微皱,手里的折扇放到了桌上。
“若说钱钞不和乃商贾因利诱导所致,我尚可认同,其它怎会与之相关?三郎莫不是要大言糊弄于我?”
那几位脸色都有点不对了,李丹却笑着再次拱手:“大人且听学生详解。古人云:人之初,性本善。诚如是也!
三皇五帝时人只想吃饱饭,那有许多额外想法?
后来产出多了,温饱解决,才渐渐有了华服、歌舞、奴婢。疆土扩展需要管理,始有驭下之术、治国之道。
而这‘想法’二字,便是人欲。
我朝太祖以武而起,驱逐鞑虏、恢复汉家。但马上定国,却不能马上治天下,而治理还需文官体系来实施。
这时便有种情形出现了,所谓文进武退。
虽说历朝建国后都要经历如此阶段,但轮到自己头上肯定不好受、也不习惯,所以一向指点江山、攻城略地的武将受了束缚不高兴,这就是文武不和的由来。”
“说得透彻,好!”赵崇宪手在桌沿轻轻一拍,脸上露出欣赏之色,催促说:“那,南北又为何闹不和?”
“南北不和缘于历史,根子在地域差异。鞑靼人治下以北人为尊,贵于南人,那时便种下了隐患。”
李丹谢过后在他示意下坐了,继续说:
“南北分界在秦岭与淮水。大致上讲鞑靼人退走草原,留给本朝的是气候无常、土地广阔、民少、乏粮,百废待兴的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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