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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真的个个都有极高的觉悟,把生命轻掷,不为自己,只为众生福报?
这一点,幼时经常饿肚子,被达官贵人欺压得已然麻木的张固,最是清楚了。
他知道,人性这东西,从来不能直视。
有些时候,这天下没一个好人。
换一个情景,这天下全都是好人。
这里面有着很深奥的道理,张固直至如今,仍然想不明白。
但他知道,有人是明白的,自己跟着走就是了。
……
“三叔祖,咱们真的要在此虎咆岭设伏,陷靖海王十万大军,须知走出这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崔伯玉忧心忡忡,往日里白晰有如冠玉般的仪容,此时有些不修编幅,不但皮肤变得微微发黄发黑,眼圈都带着一圈不健康的颜色。
身为一个合一境大宗师,就算是再水的大宗师,身体方面完全不存在问是,弄成这种模样,可想而知,他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心灵深处又有着多重的煎熬。
是的。
崔伯玉一直想不明白。
自家三祖父身为一任尚书致仕,更是曾经领兵与胡人交锋取得过大胜,就算是本人修为,也是合一境大宗师通灵化形层次的高手,他竟然一战之下,就把整个崔家全都压上去了。
刚开始的时候,崔伯玉还以为,自己这位三叔祖应允赌约,乃是权宜之计,等到事情有了变化,就会反攻,总不能把这千年家业,所有人力物力,全都交托给一个江湖浪人出身的反贼。
对这位兴庆府主,简直比对自家亲儿子还要亲上十倍,就差呕心沥血了。
亲到什么程度呢?
崔家河西郡以及周边两府十七县所有的人权、财权,兵权,全都交托了出去。
崔家本家的一些产业,也作了切割,数万族人再也没了优待,就当做平常百姓一样的看待。
除了直系族人还保有一点稀薄产业,用来养家糊口,支应日常开销之外,可以说,如今的崔家,别说是十三世家了,随便来一个县内大户,都得比他们家光鲜一些。
甚至,现如今民间悄悄称呼的“平王”之名,也是自家三祖父暗中授意,谋划而成。
关于三叔祖崔虎臣的“倒行逆施、吃里扒外”行为,族内甚至有一些实权长老和优秀后辈暗中图谋反对,却被这位三叔祖以铁血手段,直接镇压,含泪挥动屠刀,直接斩杀干净了。
这又何苦来着。
不是说,身为世家要多方下注吗?
以崔家的财富和武力,再等一等,关注一下形势变化,又有什么不好,用得着行事如此激进,把宝押在一个人的身上?
“伯玉,你以为咱们崔家还有回头的机会吗?”
崔虎臣看向身边的崔伯玉,眼神深处却是有些失望。
曾经他也以为,就算自己寿元耗尽之后,有着崔家二虎扶持,总能家声不坠。
只要选择不失误,注重培养家族人才,如此以往,总能让崔家延绵万世,更加壮大。
这些日子看来,却并非如此,自家这些后辈们,或许在资源上面,天赋上面,并不弱于他人。
但是,因为多年承平,家族内部也没有危机和竞争,这些后辈,全都只修练到了皮肉,而没有修练到骨子里。
“有些话我不好说得明白,其他人看不太懂,但是,伯玉,我希望你能学会自己思考,通过表相,看到崔家真正的危机所在,危机危面,既危险,也是机缘。你如果能看懂了,有那么一天,也就能执掌崔家,老夫也就后顾无忧了。”
崔虎臣语重心长的说道。
这还是他头一次表态,有意让如今的崔家族长崔琳逊位,让崔伯玉来担任这个族长。
但如今看来,时机却是一点也不成熟。
崔伯玉看得还是太浅了。
“三叔祖!”
崔伯玉不但表面不服,心里其实也不服,虽然没再多说什么难听的话,眼神却是把他出卖。
“伱啊,你啊。”
崔虎臣没奈何,看着自家孙子辈里最出色的这位,终于还是忍不住细细剖析。
“就不说天下英雄,单说这位平王殿下吧,青鸟传信,我也没有瞒着你,应该知道了前面战局如何,你觉得此战如何?”
“陈……平王殿下力主救人,以轻兵冒进,前面倒是颇有战果,斩杀胡骑两万余人,后面却是处处受阻,重伤而退,显然是吃了大亏,打不过北周胡骑了,否则,也不至于传来书信,请兵求援。”
说到战局分析,崔伯玉自然不弱于人。
他指了指山下大道,远处山势重叠,似乎藏着千军万马,摇头道:“白龙鱼服,孤注一掷,此人一生行事,惯爱行险。或许可以胜十场百场,但只要输一次,就什么也没有了。偏偏除了北周大敌难以抵抗之外,身侧还有着靖海王二十万大军,也不知他哪里来的信心,可以把这二路大军给平了。
甚至,甚至他都没有考虑到后路,没有看到朝廷的猜忌,以及两路反贼可能的背后突袭”
崔伯玉伸出右手,以手圈地,由东至西划了一个大圈,“这一环扣一环的,只要任何一个方面出了问题,此战十死无生,我崔家也得跟着陪葬,真是何苦来由?”
说到这里,崔伯玉神情又开始沮丧起来。
他完全看不到胜机在哪。
偏偏,崔家众人,又上了这条大船,眼看着就要沉了。
“你知道,隆昌张家、四海袁家等商户,以及江东世家裴家在西南一带的人手如今去了哪里吗?”
崔虎臣面色淡漠,听着自家族孙大发牢骚,突然就插嘴问道。
“这……倒是没听说过。”
崔伯玉这些日子一直听令处理着家族事务,对外界的关注就有些少了,尤其是城内一些有钱的大户和商人,基本上也没听说有什么动静出现,他的印象之中,兴庆府似乎一直都是海堰河清,大兴土木,推行文教,整肃吏治,搞得火火热热的……
“都死了,族灭,财产归公,全都给投放到百姓身上去了。”
“你想想,仔细想想……”
崔虎臣语气冷幽幽的,直让人寒到了骨子里去。
“是了,兴庆府城之中,竟然不存一个大富,一家豪门,全都不见了,而偏偏他连风声都没听到。
甚至,以河东裴家那么大的体量,其分家在兴庆府按理来说,也是财雄势大,高手众多……他却也没见到一个裴家人,没听到一位百姓,哪怕是提起裴家一句话。
就像是这一郡七府之地,从来就没有过这些人。
“不会吧,三叔祖,您是说……”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平王,大不简单呐,既有菩萨心肠,也有雷霆手段,出手之时如春风化雨,无声无息改变一切,就连你我都听不到一丝风声,可想而知,他对于治下之地,掌控到何等牢固。
你现在还觉得东木军和七煞军两路反贼可以对兴庆府造成威胁?觉得朝廷那边,以及右京陪都能重新掌控兴庆府吗?”
崔虎臣终于抬起白眉,看向崔伯玉,又再次提点道:“再想想,张固领三万骑增援战局,都要以司马柔为监军……那么,我崔家率领一万五千骑,六万步卒,埋伏在虎咆岭,算计靖海军,怎么就不安排一个监军呢?陈平他就这么信得过老夫,不怕坏了他的大事?你有没有发现,兴庆府几乎称得上是全军出动,可是,有支人马不见了。”
“这……”
崔伯玉额头汗如雨下,猛然想起一件事情:“是韩无伤,对,就是混元宗那批奇怪的长老和弟子,前些时日听说全都在闭关潜修,已有三十余人突破至先天密境,韩无伤和孙允两人已是先天圆满,正想办法突破合一境……”
说到这里,他一拍大腿,面容惊骇:“莫不是,这批人已然到了河西郡?”
“你以为呢?”
崔虎臣摇了摇头,心道自家族孙比起陈平来,还是差得太远。
白首相知犹按剑,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位平王殿下,不但打仗极为厉害,对人心更是掌控入微,并不会给人一点犯错的机会。
所以,从他那书信递到自己手中开始,靖海王已是不得不来,也不得不败。
前方还在针对北周狼骑,后方已然算计到靖海军,再深一层,还算准了河西崔家的行动,甚至,崔虎臣还怀疑,偌大的兴庆府中,甚至给朝廷密谍挖了一个大坑,已经开始布局右京陪都的事情了。
兵马一动,四面开花,走一步,算十步。
这是一个十八岁还不到的年轻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与这样的人为敌,得有多少个脑袋,才能够他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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