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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辞的玉锁!

慕炎的眼前自然而然地浮现了端木绯的小脸,右手再次握紧了手中的扇柄。

慕炎漆黑的眼珠微微一动,追问道:“那个玉锁是什么样的?”

“比婴儿拳头还要小,上面雕着尊观音,边缘刻有柳叶纹。”楚青语努力回忆着描述了两句。

岑隐抬手做了一个手势,小蝎立刻意会,让人取来了笔墨以及一张长桌。

“画!”

小蝎把狼毫笔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冷声对楚青语道。

楚青语连连应诺,粗嘎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她动作僵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长桌前,然后手指发颤地拿起那支狼毫笔,笔在她手中不住地抖着。

笔尖沾了墨后,手一颤,墨汁就自笔尖滴落,在宣纸上留下一滴触目惊心的墨渍。

明明没有人斥责,可是楚青语还是心口一紧,生怕激怒了东厂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咬紧了牙关,赶紧落笔画了起来。

楚青语身为楚家嫡女,琴棋书画自是样样精通,画一个玉锁那是不在话下,此刻她浑身紧绷,落笔难免就有些僵硬,缓慢。

磨蹭了半盏茶功夫,她总算把玉锁画好了,放下了笔,又退了两步,僵立在一旁。

原本她坐在地上还不显,现在这么直挺挺地站在那里,那白色的囚衣空荡荡的,身子看着更纤瘦了,骨瘦如柴。

小蝎从桌上拿起了那张画纸,吹干了墨迹后,恭恭敬敬地把它呈到了岑隐跟前。

岑隐只是随意地往画纸上扫了一眼,连眉梢也没抬一下。在他看来,这块玉锁的样子寻常得很,黑色的墨线也看不出玉质。

慕炎目光微凝,下意识地拿起了那幅画。

直到看着这幅画,他才隐约地想了起来,好几年前,在他五六岁时,曾偶然见过当时才八岁的楚青辞摸出这枚玉锁给舞阳看……

记忆中的画面越来越清晰,定格在楚青辞微笑的面庞上。

慕炎的唇角微微地翘了起来,神情专注,而又柔和。

楚青语一直在注意着慕炎的表情变化,一颗心似是被放在火上煎熬似的,她不擅掩藏情绪,神情间露出几分嫉妒,几分怨恨。

自她重生以来,她为了慕炎做了这么多,但是慕炎像是迷了心窍似的,对于她的付出视若无睹。

前世,他的心里只有楚青辞;今世,他的眼里只有端木绯。

慕炎的一心一意、慕炎的尊荣富贵都不属于自己!

自己再到这世上走一回,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楚青语心里更恨,恨之外,更多的是迷茫,她已经不知道她活下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恍神之时,她就听到慕炎再问道:“楚庭舒为什么会在川北?”

楚青语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说的是实话,当时她已经出嫁,只是在回娘家时,听祖父母与母亲稍微提过几句,因为楚庭舒都死了,楚家长房彻底绝了后,这是楚家的伤心事,楚家所有人都不欲多言。

慕炎沉吟一下,换了个角度再问道:“那楚家是在陇州何处找到那个奶娘?她给了什么线索,楚家才会寻到川北?”

“我不知道。”楚青语缓缓地又摇了摇头,半垂的眼帘下,眼神飘忽了一下。

慕炎敏锐地注意到了,眯了眯眼,眼神变得深邃而危险。

不止是慕炎,岑隐也发现了。

岑隐根本就没把楚青语看在眼里,也懒得与楚青语说废话,神色淡淡地抬手又做了个手势。

意思是,既然她不听话,那就好好“问问”。

“啪啪!”

小蝎干脆地击掌两下。

下一瞬,两个东厂番子立刻从牢房外进来了。

两人那高大健壮的身形让这间狭小的牢房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连火把的火光都被挡住了不少,牢房中倏然暗了下来。

“……”楚青语犹如惊弓之鸟,吓得连退了好几步,直到不能再退,后背抵上了后方斑驳粗糙的墙壁,裙下的两腿如筛糠般直发抖。

在这寂静的屋子里,几乎能听到她的牙齿在咯咯打战的声音。

小蝎不屑地撇了撇嘴,就这麻雀胆子还敢在督主跟前玩花样,真是不知死活!

“我说!我说!”楚青语立即就弃械投降,瞳孔猛然一缩,屏住了呼吸。

两个东厂番子就停在了距离她不过三步的地步,他们的影子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是你。”楚青语看着慕炎颤声道,“上一世,是你找到了马氏,是你的人在川北找到了楚庭舒的下落。”

想着前世种种,楚青语只觉得恍如昨日,眸子里纷纷乱乱。

无论前世今生,慕炎都在坚持不懈地寻找楚庭舒的下落,明明很多事都不同了……可是,有很多事还是殊途同归地走上了同一条路。

小蝎挥了下右手,那两个东厂番子便意会,一前一后地退了出去。

楚青语如释重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接着道:“我其实知道得不多,只是事后听祖父母提过一些……”

当年,慕炎找到了楚庭舒的奶娘马氏,马氏招认说,当初在陇州楠康城外,她带着楚庭舒身无分文,四下又有蒲国人的搜查,她实在熬不下去了,就把楚庭舒送给了一个年轻女人。

慕炎后来又派人在楠康城一带四处搜寻,可是时隔十几年,又岂是那么好查的,费了月余才找到了一些线索。那之后,慕炎辗转数地,才终于寻到了楚庭舒的下落,只是最后还是晚了一步。

楚庭舒已经死了!

楚青语攥紧了拳头,脸颊绷得紧梆梆的,“……我知道的就是这些,其中的细节我真的不知道。”

她没去问,也没人告诉她。

她只知道明年的十月,楚家给楚庭舒举办了葬礼,彼时,慕炎也来了,神情看着和祖父母一样悲痛。

前世的那个时候,慕炎还仅仅只是安平长公主之子封炎。

当时,她心里还奇怪祖父为什么要托他帮楚家找楚庭舒,不明白他为什么表现得那么悲痛。

直到后来慕炎登基为帝,还坚持要娶楚青辞的牌位,她才知道慕炎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楚青辞。

他费尽心力地寻找楚庭舒不是因为楚家所托,他的悲痛与懊恼是因为没有帮楚青辞找到弟弟。

那时候,她羡慕,羡慕楚青辞明明死了,却还一直以另一种形式活着,活在祖父母心中,活在慕炎的心中……

不像她,嫁给了表兄,一辈子庸庸碌碌,在外人眼里,她不过是成楚氏而已。

当有一天,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回到了过去,就想拼力一搏,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是,结果怎么会现在这样呢?!

到底哪一步错了,是不是当初她要是没有杀了楚青辞,现在又会是另一番局面?!

楚青语脚下的一软,仿佛浑身的力气被抽走了似的,身子沿着那粗糙的墙壁往下滑,又跌坐在了地上。

她双臂抱着自己的膝盖缩成了一团,明明现在是炎炎八月,可是她却觉得浑身发冷,身子不住地颤抖着……

慕炎早就顾不上楚青语,心底惊得仿佛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如果肖天真是楚庭舒。

那么,奶娘马氏所说的年轻女人是不是就是人牙子口中疯了的肖天娘?

“关于马氏说的年轻女人,你还知道什么?”慕炎逼问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楚青语更用力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声音含糊不清,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看着可怜兮兮。

然而,在场的人都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心,毫不动容。

慕炎淡淡道:“是吗?你要不要再仔细想想,免得又遗忘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知道得都已经说了……”楚青语反复地喃喃说着。

慕炎一次次的逼问犹如火上浇油般,让楚青语的情绪又开始失控,惊恐、愤愤、不甘、妒恨皆而有之。

她实在不懂,慕炎明明没有喜欢上楚青辞,为什么还对楚青辞的弟弟这么上心,为什么他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慕炎打开手里的折扇,慢慢地摇着折扇,薄唇紧抿。

陇州楠康城一带的范围也还是有些大,恐怕又要费些时间才能找到马氏。

不过,不妨事,他有的是耐心。

既然从楚青语身上也问不出别的了,慕炎就不再多费唇舌,转头对着岑隐微微点头,意思是,他问完了,他们可以走了。

岑隐本就是陪慕炎来的,也没什么要问的,也点了下头,与慕炎几乎同时站起身来。

两人的动作已经很明确了,他们打算走了。

楚青语一看他们要走,急了,一时把心底的恐惧、忐忑、不甘云云的全都抛下了,着急地朝慕炎飞扑过去,嘴里喊着:“别走!”

小蝎怎么会让楚青语在岑隐跟前放肆,一脚踢在了楚青语的腹部。

楚青语闷哼一声,狼狈地一屁股摔在地上,激动地又道:

“我知道很多未来的事,相信我,我一定能够帮上你的!”

“对了,三皇子他和谢家勾结在了一起,他们很快就会起事。”

“我还知道关于西洋的事,西洋的火铳、火炮远比我们大盛要厉害多了!”

“还有北燕,还有晋州……这些我都知道!”

楚青语一鼓作气地说了好几件事,想让慕炎看到她的价值,想让慕炎知道他以前低估了她,想让慕炎明白她远比端木绯对他更有用。

慕炎淡淡地瞥了楚青语一眼,似笑非笑地勾唇笑了,带着几分嘲讽,几分轻蔑。

“你真以为你知道的事很有价值吗?”慕炎居高临下地看着楚青语,打破了她的幻想,“慕祐景已经死了,他还怎么起事?!”

什么?!楚青语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干燥起皮的嘴巴微张,嘀咕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三皇子怎么可能死了呢!

她浑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似的,瘫软成了一滩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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