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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父,诬告案很快就会开堂。”
“这件案子会依律例审理。”
端木珩郑重地对着牢房里的端木朝与小贺氏作了长揖,又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就走了,步履坚定。
小贺氏看着端木珩走了,心急如焚,高喊道:“阿珩,你别走!”
“你去跟你祖父求求情啊!”
“阿珩,母亲求你了……”
小贺氏激动地喊着,却留不住端木珩的脚步。
端木珩走了,他手中的灯笼也随之远去,牢房内外陷入了一片黑暗。
小贺氏急躁地推搡了身旁一动不动的端木朝一下,尖声斥道:“你傻站着干嘛,快想想办法啊!”
端木朝踉跄地摔在了后方的干稻草上,神情迷茫、呆滞,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他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没有人可以回答端木朝的疑问,回应他的只有小贺氏尖利的牢骚声,久久没有散去……
端木珩从京兆府出来后,坐上马车后,径直回了沐国公府,一脸的疲惫。
他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了菡萏院。
“夫君,你回来啊!泽哥儿刚刚睡醒。”季兰舟笑盈盈地抱着头戴虎头帽的孩子迎了上来。
端木泽已经六个月大了,长得很是白净,虎头虎脑的,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单纯明澈,不染尘埃。
这孩子爱笑,也认人,一看到端木珩回来了,就咯咯地笑,还主动把手里的拨浪鼓塞给了端木珩,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这是他们父子经常玩的小游戏。
端木珩接过了波浪鼓,动作娴熟地甩动起了波浪鼓。
“吧嗒,吧嗒。”
随着波浪鼓甩动的声响,端木泽乐了,笑得一双眼睛都弯了起来,瞳孔中似乎宛如夏日缀满星子的夜空般明亮。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只是这样就仿佛拥有了最珍贵的宝物。
端木珩被儿子传染了笑意,也笑了,神情渐渐地疏朗起来,忘了之前的沉郁。
端木珩接过了孩子,抱着他与季兰舟一起在窗边坐下了。
“兰舟,泽哥儿今天可乖?”端木珩随意地与季兰舟道起家常来,一手继续转着拨浪鼓。
季兰舟伸指在小家伙柔嫩的脸颊上点了点,“这孩子脾气可大了,早上醒来时,找不见我,还大哭了一场。”
端木泽似乎听懂了双亲在说自己,目光从转动的拨浪鼓上转移,一会儿看看端木珩,一会儿又看看季兰舟,胖乎乎的小脸微歪,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小家伙什么也不用做,就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二人,就让这对小夫妻觉得心口一片柔软。
季兰舟温柔地给小家伙理了理领口,笑着随口道:“对了,岑督主刚刚来了,来禀的丫鬟还说是什么曾公子。”
曾公子?!端木珩手里的拨浪鼓停下了,眸色微深。
他曾经听小贺氏提起过曾公子。
曾公子怎么会是岑督主?!
端木珩薄唇微抿,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季兰舟瞧出端木珩神色不对,轻轻地唤了一声:“夫君?”
端木珩恍若未闻,怔怔地朝窗外前院的方向望去。
四月中旬,春光明媚,姹紫嫣红的繁花在春风中摇曳着,花香四溢。
此刻,岑隐正在前院的朝晖厅里坐着,他穿了一袭青竹色绣仙鹤直裰,发髻上簪了一支碧玉簪,他的眉眼如此漂亮,就这么坐在这里,就十分赏心悦目,宛如一幅画似的。
端木纭与端木绯姐妹俩也在。
端木绯一看就知道岑隐身上的这身衣袍是姐姐亲手做的,抿唇直笑,心道:姐姐的手艺真好!
岑隐被小丫头那古怪的目光看得不明所以,与姐妹俩寒暄几句后,含笑道:“过几日,我会启程去怀州。”
“……”端木纭惊讶地微微张大了眼。
厅堂里静了一静。
倒是端木绯立刻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问道:“岑公子,可是因为‘地龙翻身’之事?”
“不错。”岑隐也没打算瞒着她们,点头应了,右眉微挑,心道:这小丫头果然冰雪聪明!
端木纭一头雾水地看着二人,声音有些发紧,“怀州会有地龙翻身?”
岑隐又点了下头,耐心地解释道:“南境、怀州一带可能会有地龙翻身。以怀州现在的局势,一旦有动乱,骆光清和罗其昉这两人怕是镇不住局面。”
“朝廷暂时也没有合适的人,我打算自己去一趟,最晚一两年就会回京。”
岑隐既然决定去怀州,那肯定就不单单是为了地龙翻身的事,而是要让整个怀州尽数服帖后再回来,所以他此去至少要一年多。
他这些话其实是解释给端木纭一人听的。
端木纭怔怔地看着他,怔怔地听着,眸子一点点地变得越来越深邃。
忽然,她握了握拳,抬头毅然道:“我和你一起去。”他们一起去怀州!
岑隐笑了:“胡闹。”
他的声音温和一如往日,听不出怒意,反而还带着一丝丝的亲昵。
端木纭也不恼,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好,那我等你回来。”
反正只要一两年,他就回来了,自己在京城等他就是了。
端木绯静静地看着两人,看看岑隐,又看看端木纭。
对于岑隐和端木纭而言,端木绯此刻就跟不存在似的。
岑隐深深地凝视着端木纭,狭长的眸子更幽深了,薄唇微启,他还未说话,就见厅外一道着太师青直裰的身影步履匆匆地朝这边走来。
守在厅外檐下的丫鬟连忙给来人行礼:“老太爷。”
来者正是端木宪。
端木宪一进门就听说岑隐来了,急了,赶紧往朝晖厅这边跑,跑得是气喘吁吁,额头渗出了一层薄汗。
厅内的端木纭和端木绯自然也看到了端木宪,连忙起身相迎。
端木宪看着姐妹俩时,笑容慈爱,当目光对上岑隐时,脸上的笑容就变成了虚伪的假笑。
“岑督主。”端木宪皮笑肉不笑地对着岑隐揖了揖手。
不等岑隐回礼,端木宪就转头对着姐妹俩道:“大丫头,四丫头,我书房里有一罐百年普洱,难得岑督主造访,我得请他品一品这难得的百年普洱,你们替我去把那罐普洱取来。”
端木宪显然是在故意打发端木纭和端木绯,他的这个借口找得极为别扭,区区一罐茶他吩咐丫鬟去书房取也就行了,哪里需要姐妹俩亲自跑这一趟。
端木纭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笑盈盈地看着端木宪,只乖乖地福了福,请了安:“祖父。”
端木绯一切以端木纭马首是瞻,也是福了福,在一旁乖巧无害地对着端木宪直笑。
“……”端木宪眉头抽了抽,拿这个大孙女有些没办法。
看着这一幕,岑隐勾唇笑了,绝美的面庞上平添一分艳色。
他这一笑,却是笑得端木宪心里发毛。
平日里,岑隐这么一笑,往往就代表着有人要倒霉!
岑隐想干什么?!端木宪用提防的目光看着岑隐,浑身警戒。
岑隐优雅地站了起来,上前一步,郑重地对着端木宪做了一个长揖。
这个礼太重了,重得端木宪心中那种不详的预感更浓了。
岑隐从袖中掏出了一张大红帖子,朝端木宪递去,道:“这是我的庚帖。”
“……”
“……”
“……”
厅内霎时寂静无声,只听那厅外风拂枝叶的簌簌声变得尤为清晰。
岑隐递上这张庚帖所为何事不言而喻。
端木宪几乎是目瞪口呆,身子好像是冻僵似的,自然也没去接那份庚帖。
端木绯悄悄地拉了拉端木纭的手,眼睛亮晶晶的。
端木纭下意识地握住了妹妹的手,抿唇笑了,笑容灿烂娇艳,似骄阳,如牡丹,神采焕发。
端木宪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怎么可能会答应!
端木宪咬了咬牙,与岑隐四目对视,坚定地表态道:“我不同意。”
话出口后,端木宪多少也有那么点底气不足,生怕岑隐因为自己的拒绝而恼羞成怒。
他咽了咽口水,语调生硬地说道:“我这大孙女年纪还小,不用那么快谈婚事。我还想多留她在家里几年。”
“她年纪小,这些年又被我惯坏了,一向任性得很……”
端木宪睁眼说瞎话,仿佛端木纭今年不是十九岁,而是九岁的黄毛丫头似的。
“……”端木纭一言难尽地看着端木宪。祖父真敢说自己年纪小!
想归想,端木纭也没去拆端木宪的台。
岑隐也看着端木宪,神情淡然,由着他胡扯。
明明岑隐什么也没说,但是端木宪却被他看得越来越心虚。
他胡乱地说了一通,到后来,其实他自己也快不记得到底说了些什么。
多说多错。端木宪心中暗道,决定还是送客得好,然而,话才到嘴边,却被岑隐截断了话尾:“端木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岑隐用的是询问的口吻,这句话要是从旁人嘴里说出来,端木宪直接就拒了。
可是,眼前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岑隐啊!
对于端木宪来说,拒绝岑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知死活;可答应下来,就意味着和岑隐单独相处,那简直就是一种煎熬。
不待端木宪琢磨出一个委婉的说法,岑隐已经反客为主,微微一笑,伸手做请状,“请。”
岑隐含笑看着端木宪,手里还拿着那张大红庚帖。
红如血。
端木宪没胆子说不,只能迈着沉重的脚步跟着岑隐往厅外去了。
端木绯好奇极了,心里像是有猫儿在挠似的。
她仰首望着岑隐和端木宪出了正厅,两人在厅外的一棵槐树下停了下来。缕缕阳光透过阳光透过那浓密的枝叶在两人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从现在的距离,端木绯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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