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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消息传得快,谢战霆父子回到将军府,谢夫人已经听闻了定远侯府的闹剧,不慌不忙地把父子二人迎到厅中,详细询问原由。
谢战霆叫她不要担心:“没多大的事,就是那没脑子的在席间和丫头眉来眼去,惹恼了南风,打了他几下,他自己不经打,昏了过去,我们回来的时候,人已经醒了。”
“原来如此。”谢夫人道,“我当人真的死了,原来只是昏过去而已,那种满脑子脂粉女色的蠢货,活着只是浪费粮食,风儿就该把他往死里打。”
谢南风道:“我本来是想一刀捅死他的,被一个小丫头给拦住了。”
“哦?”谢夫人不禁莞尔,“你这倔驴脾气,还有人拦得住你,那小丫头是天生神力还是倾国倾城?”
“母亲又取笑孩儿。”谢南风俊颜微红,“那小丫头没什么特别,但她偷偷告诉我,她是姐姐院里的人,姐姐临走前曾托她带话给我。”
“竟有这事?”谢战霆夫妻二人同时凝重了脸色,“你姐姐叫她带什么话?”
谢南风摇摇头:“当时人多,她没来得及说,让我先回来,过几天再去找她。”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觉得事情蹊跷。
“是个什么样的丫头,叫什么名字?”谢夫人问道。
谢南风仰首回忆了一下,说:“看年纪有十三四岁,瘦伶伶的,长得倒精神,名字她没说,只说让我去了之后先找画楼,找到画楼就能找到她。”
谢夫人越听越不靠谱:“这般故弄玄虚,莫不是哄你的?”
“她为什么要哄我?”谢南风问。
“为了让你乖乖回家呀!”谢夫人道,“你和你爹一样,向来吃软不吃硬,侍卫拿你,你就与人厮杀,小丫头哄你,你就把刀扔了,可见是着了人家的套。”
谢南风臊得满脸通红,把母亲的话细细一品,觉得很有道理,没准自己真的被那丫头给骗了。
好一个刁奴,她就不怕我识破了她的谎话,当场将她掐死?
谢南风回想自己当时掐着那丫头脖子的情景,忽然发现那丫头从头到尾都是镇定自若的,甚至可以说是胸有成竹的,她一点都不害怕,因为她有十足的把握能说服他。
可恶!实在可恶!
以为不说名字我就奈何不了你吗,当时可是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的,随便找个人就能打听出来,死丫头,给小爷等着!
谢南风越想越气,借口乏累,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走后,谢夫人摇头叹口气:“这孩子,他姐姐的事对他打击太大了,瞧他那一身的戾气,要想办法帮他化解了,不然以后闯祸还多着呢!”
谢战霆安慰妻子:“你不要担心,过几日我便要去军营,到时候把他带去散散心,开阔开阔眼界,自然会好的。”
谢夫人点点头,心疼抚摸着丈夫额头的皱纹:“不光是他,你自己也要想开些,你最近都颓得不成样子,袖儿在天上看见会不安心的。”
一句“袖儿”让两个人瞬间红了眼眶,丧女之痛,岂是说想开就能想开的。
谢夫人身边的姚嬷嬷忙上前岔开话题:“将军来回奔波想必也乏了,不如去后面午睡片刻,养养精神。”
谢战霆确实十分疲乏,跟着小厮去了后面午睡。
谢夫人吩咐两个丫头小厮跟着仔细伺候,回头对姚嬷嬷道:“风儿说起画楼,我又不免担忧,那丫头死活不愿回将军府,又没了袖儿做依靠,也不知如今是什么光景?”
姚嬷嬷道:“画楼虽然老实,但心里有主意,她不愿回来,肯定有她的道理,夫人要是不放心,哪天派人过去问问。”
“是要问一问。”谢夫人道:“袖儿临终遗言就是要我照顾好绿柳画楼和奶娘,如今奶娘死了,绿柳爬了赵靖平的床,画楼也不愿回来,我深觉对不住袖儿。”
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下来,忙拿袖子遮住。
拈起袖子,不禁又想起“袖儿”名字的由来,更加悲从中来,不能自已。
定远侯府的闹剧传得沸沸扬扬,满京城都在议论秦氏挨巴掌的事。
秦氏年轻时在闺中就颇为强势,因口无遮拦得罪过不少女孩子,如今这些女孩子都已嫁为人妇,生儿育女,大家表面上姐妹情深,背地里巴不得姐妹过得不如自己。
如今听说秦氏丢了大脸,个个喜闻乐见,奔走相告,只差没有放鞭炮庆贺了。
秦氏为此怄了一肚子的气,强打精神把七天的道场应付下来,等高僧们一走,她就撑不住了,倒在床上一病不起。
原本说好的七七过后要把秦婉如送回娘家,因着这场病便耽误下来。
先前忙忙叨叨的,也没顾上给小公子换地方,因此小公子仍旧暂住在秦婉如那边。
不管怎样,七七一过,府里各处白幡一除,世子夫人的大丧至此终于落下帷幕。
侯府该做的都做了,气也受了,脸也丢了,当家主母卧病在床,世子也被小舅子打得几天没下地,合府上下都折腾得够呛,最后还是皇上体恤定远侯的颜面,在朝堂之上给他和武安将军又当了一回和事佬。
有了皇上劝和,两家闹是不会再闹,但和也是不可能和的,彼此相看两厌,大有老死都不往来的架势。
侯府上下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除了秦氏的病,再没什么让人操心的。
谢南嘉也跟着安生了几天,静候弟弟谢南风上门。
谢南风想要找到她,就必须先找到画楼,她也是实在找不着画楼,无奈之下才想到这个法子。
她行动受限,不敢张扬,可弟弟不怕,只要他愿意,在侯府杀个七进七出也没人敢拦。
因着在食味园那奋不顾身的一扑,她如今在府里更出名了,下人们背后对她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
就连厨房几个相熟的丫头都明里暗里嘲讽她,说她想攀高枝想疯了,既想攀世子,又想勾搭谢公子,可惜两个人谁都不要她,她劝走了谢公子,保护了世子,最后主子们没赏她一个子,没夸她一句好,真是白费力气。
四姨娘听说这些,越发觉得自己把袖儿打发走是对的,留在身边保不齐要打侯爷的主意。
四面楚歌中,好在还有个韭儿不嫌弃她,仍然和往常一样诚心待她,丝毫不受外面风言风语的影响。
蔡大娘对于此事没发表任何观点,也没有因此刁难谢南嘉,只是默默地观察着她的日常行事,盘算着什么时候把她的差事换一换。
谢南嘉比任何人都沉得住气,任凭外面把她说得多么不堪,她都是一副万事不上心的样子,只管兢兢业业烧她的火,不抱怨,不喊冤,再热的天也从不离开半步。
她现在很喜欢烧火这个差事,她喜欢沉默地坐在灶膛前想心事,那跳跃的火苗总能让她的心变得异常安静。
可是出风头的她遭人非议,安安静静的她又让人觉得诡异。
因为她太安静了,安静得像个鬼魂,哪怕是灶上的掌勺娘子都常常忘了她的存在,有时候忙着忙着无意间瞥见她,能把自己吓一跳。
吴娘子脾气暴,忍不住数落她。
谢南嘉也不恼,往往只是淡淡地问一句,是我火烧得不好吗?
吴娘子哑口无言。
她火烧得真好,该大的时候大,该小的时候小,从不需要特意指点,只要看一眼下锅的食材,就知道该加柴还是该抽出来两根。
可是,她就不能活泼些吗?哪怕扯几句闲篇儿也行啊,太安静了真的好吓人。
话传到蔡大娘那里,蔡大娘把一帮人都数落一遍:“人家十几岁一个小丫头,背井离乡来到这里,连人情世故还没学明白,就被你们说成是不安分的狐媚子,人家安分了,你们还是不乐意,又说人家太闷不活泼,什么话都叫你们说完了,你们还叫不叫人活了?”
那些人都红了脸,讪讪地笑,从此再也不说谢南嘉的闲话。
谢南嘉先前没留意蔡大娘,突然被她如此袒护,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对自己的不同,心说这大娘看着冷面无情的,没想到内心竟是个菩萨心肠。
到了晚上,她特意替蒜儿去管事房给蔡大娘送饭,当面感谢蔡大娘。
蔡大娘正在低头算帐,闻言抬起头看了看她,也没个笑模样,只说:“过来给我捏捏肩。”
谢南嘉应了,用心地给她捏了一回。
蔡大娘很受用,以为谢南嘉已经和她心照不宣,日后更是待谢南嘉不同。
谢南嘉其实并没有领悟她的意思,每天还是做着自己的打算。
七七过去的第六天,谢南风终于找上门来了。
如谢南嘉所料,门口的守卫拦不住他,被他大摇大摆地从正门闯进了府里。
当时定远侯不在家,大管事便去报与赵靖平,请他定夺。
赵靖平一听说谢公子登门,吓得直哆嗦,哪敢定夺他,吩咐众人不要拦他,他要干什么都随他去。
“可是……”大管事一脸为难地说,“谢公子是贵客,侯爷不在家,夫人卧病,理应由世子招待客人才是。”
赵靖平连连摆手:“我不招待,我不招待,他若问起,就说我重伤未愈,若实在要人招待,你去西跨院把二公子请来陪他。”
“……”大管事心说这是你的小舅子,又不是二公子的小舅子,叫二公子来像话吗?
再者说了,二公子能是奴才请得动的吗,他不把我打出来就阿弥陀佛了。
大管事自己怕挨打,叫了个小厮去请二公子。
小厮战战兢兢去了,没多久回来复命:“二公子说,天太热他懒得出门,如果非要他陪,就让谢公子去他那边。”
“……”大管事哭笑不得,这么着倒是你陪客人呀还是客人去给你请安呀?
得,两兄弟没一个靠谱的,大管事只好硬着头皮自己上。
为显隆重,他特意把谢南风请到侯爷平日待客的厅堂,好茶点心奉上,让丫头站两边打着扇子,小心翼翼地询问谢公子突然到访有何贵干?
谢南风大马金刀往那一坐,开门见山道:“我要见画楼。”
“画楼?”大管事在心里寻思了一遍,才想起是世子夫人生前的贴身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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