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来日方长【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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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感觉还好吗？”穿着喜庆的女人问。</p>

身穿鲜艳的朝鲜传统婚服的舒夭绍, 深吸了一口气：“……有点热。”</p>

“麻烦再忍一忍，这是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了呢！”她是舒夭绍的化妆师，正将缀有宝石的黑帽子往舒夭绍的头上戴。</p>

“您的婚服是我见过最精致最豪华的, 大概美丽都是要付出代价的，热的话, 您也再稍微忍忍吧。”</p>

听着外面人声鼎沸的舒夭绍, 忽然“嘶~”了一声。</p>

“怎么了？”</p>

“头发, 扯到了，有点疼……”</p>

“非常抱歉，”对方松了一松她的头发，“现在好些了吗？”</p>

“好些了……”</p>

舒夭绍看着镜子里的女人，精致的娃娃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容，眉毛弯弯, 嘴唇红润，有圆形普通硬币大小精致的红纸, 贴在她的额头, 以及两个脸蛋上，据说这可以辟邪。</p>

窗外有热闹的人声, 那是前来参礼的宾客。</p>

她又晃了晃脚，看着脚上的白袜子和精致绣花鞋, 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惚。</p>

要结婚了呢, 她和金光日，已经走到了婚姻的殿堂啊……</p>

舒夭绍的心情很复杂，她现在是真正的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p>

紧张、激动、期待、羞怯，还有，隐隐的不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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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 一切都很顺利。</p>

金光日穿着传统的婚服，脸上难得的带着真诚又明显的笑意，甚至并不介意新郎团对他的亲近。</p>

他踩过装有稻谷等粮食的麻袋，感受着脚下粮食的凹凸感，他知道，这意味着：在将来，他会和自己心爱的怀玉，过上稻谷满仓的生活。</p>

他手里捧着木刻的大雁，感受着手上的重量，他知道，这木雁意味着：从今往后，他和怀玉，就会像是比翼双飞的大雁一样恩爱到老，永不分离。</p>

……</p>

种种复杂的程序过后，在众人欢声笑语的祝福中，舒夭绍终于被金光日迎上了婚车。</p>

一切都是那么顺利，那么美好。</p>

在车上，金光日也终于卸下了在“吃大桌”时候挂在脸上的不苟言笑。</p>

他心中喜悦，面上便笑意粲然，回眸一笑，眼睛都带着莫名的光芒：“今天的怀玉，很美。”</p>

他缓缓地、笃定地说。</p>

他看着舒夭绍的眼睛，仿佛在发光，他的脸颊甚至有一些红晕，这是一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中的男生，这是他人生中最美，也是最单纯的岁月。</p>

“那当然啊，现在是婚礼，婚礼上的新娘，可是一个女人人生中最美的时候。”舒夭绍闻言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她努力地放松心情，坦然自若的和他谈笑。</p>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像是揪着一样，难受得紧。</p>

舒夭绍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于是赶紧转移自己注意力地问：“虽然是朝鲜族的传统婚礼，不过，那个指环，日日你真的好好加工过了吧？”</p>

“那当然，是我亲手设计的呢，一定不会让怀玉失望的……”金光日深深地凝望着舒夭绍的眼，满心满眼都是她，他的怀玉，他的新娘，他的——妻子。</p>

今天过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要求她，真正做到——身体一分一秒都不和他分离，眼睛时时刻刻都看着他。</p>

因为，她很快，就是他的妻子了。</p>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去形容金光日的心情的话，那大概像是喝醉了酒一样熏熏然的雀跃。</p>

舒夭绍心尖一紧，目录惊慌，她忽然说：“我想看一看那个戒指。”</p>

“不可以啊怀玉，还没有到时间……”</p>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p>

“刺！”急促的刹车声，失控的撞击爆发出了猛烈的动静。</p>

翻滚的汽车，失声的尖叫，淋漓的鲜血。</p>

车祸来得那么快，那么突然，令人猝不及防。</p>

或许只是过了几秒，又或许过了十几分钟，一切翻滚的动静终于停止了。</p>

大脑的嗡鸣也渐渐消失……</p>

看着那个千钧一发之际，竟紧紧将自己护在怀里的人，金光日的心跳在这一瞬骤停，瞳孔紧缩——</p>

“怀玉！！！”</p>

那个已经彻底被刺目的猩红色覆盖的人，刺痛的是他的眼，凌迟的……是他的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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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夭绍只觉得很痛，很痛很痛，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p>

她的意识逐渐远去，又被一声震惊的、不可置信的、带着哭腔的“怀玉”死死拉住。</p>

她能感觉到脸颊上那双熟悉的手的颤抖，能感觉到咸咸的眼泪滴答在额头的动静……</p>

“怀玉，坚持住，不要睡，医生很快就来了，怀玉，别怕，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不要怕！”</p>

舒夭绍努力地张了张嘴，她想说我没有害怕啊我日，你不要发抖好不好？不要哭好不好？</p>

你在发抖，你在哭，我会心疼的……</p>

可是，她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连气音都无法发出。</p>

仔细感觉了一下，原来是喉管被碎玻璃扎破了。</p>

她还忍不住苦中作乐地想，比起什么【体带异香】，果然还是【痛觉屏蔽】之类的金手指更有用吧？就比如现在，痛得想要马上就去死呢。</p>

“怀玉！怀玉，不可以，不要睡……求求你，怀玉！”那个熟悉的声音，在痛苦地，绝望地哀求着。</p>

那悲痛万分的声音，让眼睛都睁不开的舒夭绍，竟从眼角，溢出了眼泪。</p>

舒夭绍终究是忍着无尽的痛苦，努力地睁开了被粘/稠的血液糊住了的眼帘，只是视野一阵模糊，她只能感觉到金光日在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感觉到她的脖子已经被包裹起来了……</p>

有些颠簸，有些吵闹，似乎是上了救护车，她被盖上了氧气罩子，竟然有一瞬间，充盈的氧气让她舒服得将要就此睡去。</p>

然而看到她睁眼的瞬间，金光日马上凑了上去，用喑哑的嗓子不断地喊着她：“怀玉，不要睡，我们还没有完成婚礼啊，你还没有看到戒指呢，我亲手设计的，戒指，你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睡过去。”</p>

“答应我，坚持住好不好……怀玉，呜、呜……”</p>

他的哽咽绝望又悲哀。</p>

“求求你，怀玉、怀玉、怀玉……不要，不可以……”</p>

他的哀求卑微而痛苦。</p>

金光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还有着这样卑微又不切实际祈求，他明明知道的，那样的出血量，那样致命的伤口，划破喉咙的玻璃，扎入心脏的钢筋……</p>

可是绝望已经让他失去了理智，他无法去合理地判断伤情和结果，</p>

不可以！</p>

他只知道——不可以！他的怀玉不可以出事！他不可以失去怀玉！</p>

舒夭绍用尽了所有的力量，模糊地看向了金光日的方向，她勉力扯了扯嘴角。</p>

然后，她极为吃力地抬起了手，颤抖着用食指和拇指，错开，比出了一个——心。</p>

日日，我是爱你的，这个世界上，还有我是爱你的！</p>

金光日怔然地看着那染血的手指比出来的心形，他尚且来不及反应，那只手就仿佛是去了所有的力量那样，骤然跌落。</p>

“怀玉！！！”</p>

“不——”</p>

伴随着那刺耳的心电滴滴声，是他像是决堤了那般的泪水。</p>

汹涌而下的眼泪，滴落在那只曾经握拳打他，也曾经温柔抚过他脸颊的手上，滴落在那只曾抚平他心间创伤，将他拥入怀中的手上，滴落在那只刚刚还在给他比心的手上……</p>

然而这只手，再也不复当初的温暖了。</p>

只余满室冰冷，</p>

心间苍凉。</p>

金光日的眼前一阵发黑，好好的一个晴空万里，所有人都享受着日光，他的世界，却偏偏下起了大雪，冰雪覆盖了一切……</p>

他的痛被冰雪覆盖，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却依然撕裂着、绞碎着那已经血肉模糊的心脏。</p>

他的怀玉死了，死在了他们婚礼的当天。</p>

那个说着会永远不和他分立的怀玉死了，他的世界就此彻底崩塌。</p>

那个会亲吻他的额头将他抱进怀里的怀玉死了，他的人生，所有的一切，都不再具备任何意义。</p>

他仍记得自己跪在冰冷的地上，握着舒夭绍那只再无温度的手，失声痛哭地质问：“世界上幸福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不可以多我一个？！”</p>

他歇斯底里地诘问：“别人拥有的那么多，我只有怀玉，这个该死的世界，为什么要把我唯一拥有的怀玉都夺走！？”</p>

然而这个世界那么冷漠，他痛彻心扉的质问，无人能应。</p>

唯一能给予回应的人，却再也不能站起来，用温暖的手，抚平他的悲怆，用温柔的臂膀，将他拥入怀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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