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她一点都不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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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小麦跪在陈七的脚下,嗓子都哭哑了犹自扯着他的衣角不肯放手。
“是我错了,”她仰起头,睁着一双哭肿了的眼睛哽咽道:“我不该鬼迷心窍对了了下手……其实我说谎了,我拿刀刺她不是因为怨她没有阻拦你,我是因为嫉妒她……我嫉妒她被人称作‘陈少夫人’,我嫉妒你的眼里只有她……”
“小姑婆,”陈七沉声,“请自重。”
丁小麦的声音哽住,脸上表情都僵住了。
他还是叫她“小姑婆”。即使此刻身边没有外人,他也依旧把丁了了的长辈当作他自己的长辈……凭什么啊?
人到绝境,即使只剩下最后一分力气,也必定要化作勇气迸发出来。所以丁小麦很快又扬起头,抹了把脸上的泪,高声:“对!我不自重、我不知廉耻……可我也不过是一片痴心罢了……你要骂就骂,我死到临头,也不在乎这些了!”
她如此豁得出去,陈七反倒不知该从何骂起,只得弯腰抓住自己的衣角,希望把它解救出来。
不料丁小麦着实大胆,竟顺势抓向他的手,又哭道:“你若执意想让我死,就亲手杀了我吧!”
陈七当然不会亲手杀她,他嫌脏手。
险险避开美人魔爪之后,他黑了脸,转身抬脚将丁小麦踹倒,怒道:“了了让你自行了断,那是想给你留下最后一分颜面。你若不想要这个颜面,我便把你送到练兵场上去,给将士们当靶子用!”
丁小麦吓得瑟瑟发抖,白了脸:“我不……”
她至此刻才意识到,似乎陈七比丁了了还要更加冷酷一些。丁了了都不肯饶她,陈七就更不肯了。
心念一转,她又跪伏下去大哭:“我不自杀!了了不会让我死的!我们曾经那么好……她在村里跟谁都处不来,只我能和她说上几句话……她定然舍不得我,所以她治好了我的病,她说让我自己了断,却又不肯在这儿看着,她就是想给我留一条活路!……你再去帮我问问她好不好?了了她很善良的!”
“你说错了,”陈七道,“她一点都不善良。”
丁小麦怔住,一时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陈七转身走开离她远了些,沉声:“她把我剩下的药给你喝而不给别人,是因为那时不知道药效如何,怕于病情有害无益,所以拿你试药。”
“不可能!”丁小麦忽然叫了起来,“照你这么说,你喝她的药比我还要早,她岂不更是拿你试药?”
“对啊!”陈七一脸理所当然,“我是她丈夫,是最亲最亲的自己人,她不拿我试药,还能拿谁试药?”
如此重任,只能交给可以同生共死的自己人好吗!
何况他又岂是这一次才帮她试药的?早在临溪村,她在世人眼里还是个傻子的时候就敢配药给他吃,那时不就是在试药了?
她不止拿他试药,还拿他试刀法、试针线呐!如今陈少夫人被人称一声神仙娘子,这其中是有她丈夫一份功劳的!
陈七越想越得意,整张脸上笑容灿烂怎么也遮不住。
丁小麦只觉得绝望,有心想要浇他一盆冷水,一时却又想不出半点儿对策。
幸好陈七自己收住了笑,低头又看向她:“还有哦,后来我想省点药不给你用了,是了了坚持要继续治你的病,但她也不是为了让你活下来给我们添堵,而是想让你知道,你不会死于疫症、不会死于无法抵抗的命运,只会死于你自己的愚蠢。”
没有那么多“造化弄人”。天意要她死谁都没有法子,但她原本可以不用死。
是她自己做了无法挽回的错事、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自己绝了自己的生路。
原来这才是丁了了的用心!费了那么大力气治好她,就是为了要她在死前自怨自恨悔不当初……何其歹毒!
丁小麦扑倒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陈七已走到门口,听见哭声又回过头来说道:“你记住要死得好看一点,不要留下什么脏东西来,弄脏了我伤兵营的地。”
丁了了在外面分明听见了这一句,见陈七出来就笑了:“我小姑婆已经够不容易的了,你就不能对她仁慈一点!”
陈七瘪了瘪嘴,熟门熟路凑过来开始撒娇:“我对她仁慈,谁对我仁慈啊?你自己潇潇洒洒就出来了,留我一个人在那儿听她的蠢话!”
这是在抱怨她狠心了。
丁了了推开他,一脸冷酷无情:“那不都是你自己招来的?你当初若不带她私奔,哪有今日这样的事!”
陈七很想大喊冤枉。
他何曾带人私奔?分明是那丁小麦自己瞎跑……当然后来她追上了他,他也没忍心丢下她就是了。
那是他善良!
“有因必有果,”丁了了道,“所以你怨不得别人。”
陈七乖乖地应了一声“是”,更委屈了。
看吧,他就知道他的媳妇儿没有什么好脸色给他!人家的娘子都是小意柔情,只他的娘子冷冰冰凶巴巴……
偏他还乐在其中!
丁了了看着这人一会儿瘪嘴一会儿又露出笑脸,只觉得莫名其妙。憋了半天才问:“还有旁的事吗?丁小麦没托你骂我?”
“她敢!”陈七叉腰,“她要是敢骂你,我就撕烂了她的嘴!”
越发不成样子了。丁了了摇了摇头,有些郁闷地道:“四殿下倒是对我说了些话。”
“他?!”陈七一惊,“他明明早就出去了,怎么还特地等在这里同你说话?他该不会也看上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丁了了立时冷下脸来。
陈七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嘀咕:“我这不是怕你被人抢了嘛!我骗到一个媳妇很不容易的!”
丁了了不喜欢这样的玩笑,但似乎也不值当为此同他争吵,故而只怒了一瞬,然后便放过了这个话题,语气平平地说道:“我疑心疫症是人为,有心想查一查,但四殿下不许。我看他的意思,倒有些像是怪我多管闲事。”
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虽时时嫌弃陈七聒噪,可每每她自己有了烦心事的时候,却总是习惯同陈七说一说。
果然陈七听到这话便笑了:“四殿下怎么会怪你多管闲事?他的心软得很,这里每一个士兵的性命他都看得比天还重,你救了这些士兵,他就会敬重你亲近你,恨不得对你感恩戴德——他哪舍得怪你多管闲事!”
丁了了想了想,四皇子的确是这样的人。只是这样的人却不许把疫症的真相查到底,未免又显得过于仁慈了。
为人君者,仁慈过甚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倒也不是仁慈过甚,”陈七摇头叹道,“只怕这件事背后,牵涉太大了。”
丁了了收住脚,转过身来看着他。
陈七也站定了,顺势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这场疫症有没有猫腻,你有疑心,我也有疑心。四殿下虽然从前过于仁懦了些,却并不愚蠢,咱们能想到的事他也未必想不到……只是这件事不能查。”
“查到三皇子头上,不好吗?”丁了了盯着他问。
陈七摇头苦笑:“就是查到三皇子头上才不好。”
若能查到北番贼人头上,就可以借此号召将士们同仇敌忾,对鼓舞士气可以说是一剂猛药。
但目下所有的嫌疑却都在三皇子身上,就是他想设法引到北番那边去,只怕也不能成的。
查到三皇子头上,就意味着大安朝的皇子为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竟然对自己的将士下如此毒手——这已经不仅仅是视人命如草芥,这是要亲手撕破大安朝的北防线、将大安万里疆土以及无数黎民百姓的性命都拱手让人了!
他是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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