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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阮姿默默跟在安王身后走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从沉思里回过神,恍然惊觉身边众多异样的目光注视。
偷偷瞄了一眼身侧的玄衣男人,阮姿不动声色地慢慢落后半步,她还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因为她实在不明白,安王若是看中她的姿色,实在没有必要做这许多事情,但观他一言一行,说他不是觊觎她的美色,恐怕他自己都不信……
贺渊的步子忽然停下,阮姿不察仍旧往前走却被他一把拽住,紧接着视线模糊,她的面前被蒙上了一层白纱。
是安王在她头上盖了一只帷帽。
贺渊眸色幽深不悦地扫视了一圈暗暗围观的行人,周身才收敛了不多时的凶戾之气不住向外冒,生生将他们周边十步远的范围圈了块空地出来。
“戴上!”沉声喝止了阮姿伸手要去碰帷帽的动作,贺渊深吸一口气,眼中郁色更甚,径直拉过阮姿的手朝前走。
阮姿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抓着手快步走了好一段路,顿时也顾不得先前的想法就要挣脱开,只是越挣却被攥得越紧,终于忍耐不住痛得呻吟了一声,走在前头的男人这才放缓了步子,手下一松。
阮姿立时抽回了手,藏在斗篷下,咬着唇不说话。贺渊虽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从她的动作里看出几分委屈的劲儿,现下小姑娘定然是皱着鼻子,一双媚眼儿潋潋含光,不由心中戾气消去几分。
抬眸看了看不远处围成一圈猜灯谜的人,贺渊声音柔软了些:“来,带你去猜花灯。”
“要哪一盏?”前走了几步,贺渊指了上方一排一排的花灯问她。
闻言,阮姿也不由抬头去看,那架子上挂了形状各异上百盏花灯,架子前则拥簇了满满一圈的人,听着声音便是热热闹闹在猜灯谜。
上元节这日,猜中了灯谜便能拿走一盏花灯,许多人来凑热闹倒不是真喜欢那些花灯,不过是过节想讨个好彩头。
这会儿架子前一个身着富贵的胖商人正洋洋得意指着最高处那盏足有三人合抱大小的花灯炫耀,显然是那盏花灯的主人:“……今晚上谁若是能猜对我三道灯谜,便可以拿走这盏花灯!”
花灯是莲花模样,层层花瓣交叠掩映,做得栩栩如生,确如那老板所言是花费了一番心血的,今日上元节是百姓们赏花灯、猜灯谜的日子,也是此间商铺的老板们斗花灯的日子,谁的花灯好看,便能吸引人来。
看阮姿的目光落在那莲花灯上,贺渊轻哂:“要这个?”
“不……”阮姿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身边的人就脚尖轻点,从那顶处的莲花灯下方的垂穗儿里取下了三张悬挂的纸条。
那胖老板也是有些机灵的,将灯谜与花灯一同悬在高处,若要猜灯谜便得先想法子把灯谜取下来,无形中便阻拦了好些文长武短的人。
架子前拥簇的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惊呼,胖老板炫耀的话还在嘴边,便看见他引以为傲的莲花灯这还没入夜就要被人摘了,顿时错愕地排开人群冲了过来。
只是待他看见取了灯谜的人神色冷峻,气势不凡,俨然不好惹的模样,满脸的惊怒霎时变成了谄媚的笑:“这位公子爷可是想要挑战一下,猜一猜这莲花灯的灯谜?”
贺渊冷睨了他一眼,径直打开手里的纸条,纸条上已经标了次序,显然是胖老板早先就准备好的。
莫不是还有难易之分?阮姿偏头看了眼纸条上的“一”、“二”、“三”,正想着,胖老板就擦了擦额角连声解释起来:“公子爷可依着次序回答,从易到难,即便答不出全部三道,也尽可在小的这花灯架上除开那莲花灯任选一盏花灯作为彩头!”
站在这个浑身冒冷气的男人身边,他这脑门上不停的流汗。
听他这么一说,阮姿有些诧异,不过这胖老板倒是会做人的,这样一来不仅能吸引人来看来玩,也不至于伤了颜面失了和气。
那架子上其他的花灯,虽不如莲花灯显眼耀目,可仔细看也都精致可人,尤其是离她两步远的地方挂了占白兔儿灯,圆滚滚的,看着憨态可掬得很。
贺渊却是根本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已经念出第一个灯谜:“倚阑干柬君去也,霎时间红日西沉;灯闪闪人儿不见,闷悠悠少个知心。”
接着不待阮姿思索,就连个停顿都没有吐出一个字:“门。”
阮姿愣了下,一想果然谜底应当是“门”字。倒是一旁虚汗连连的胖老板忍不住又抬手擦汗,听着身边看热闹的百姓们起哄地喝彩声,心里更沉了。
贺渊打开第二张纸条:“风里去又来,峰前雁行斜。猜一种花。”这次他却没有立时回答,反而垂眸去看阮姿,道,“猜得出来吗?”
阮姿本没想他会问她,不由凝眉沉思起来。
一旁紧张观望的胖老板眼看着有了一丝希望,脸上将要浮起点笑容,下一瞬就因为阮姿又倏然垮了下去。
“凤仙!是凤仙吧?”阮姿先是脱口而出,说完了又有些不自信,但那帷帽遮挡下的眼角眉梢都带了些愉悦的气息。
听着她雀跃的声音,贺渊轻笑着点头:“没错,正是凤仙。”
风离去又来便是“风”字去掉里面再加一个“又”字,是“凤”;峰前雁行斜,“峰”前是山,雁行代指“人”字,“人”字一斜就成了单立人,就是“仙”。
围观的路人们又一次发出喝彩声,还催促他们赶紧猜第三个,看热闹的心大家都是一样的,纵是他们猜不着,可看别人猜也是有意思的。
看着玄衣锦袍的男子从容打开第三张灯谜纸条,胖老板的脸色彻底被愁苦占据了,看得阮姿心生同情却又有些忍俊不禁,胖老板今儿还真是无妄之灾,被安王砸场子来了。
“南望孤星眉月升。”
第三道果然不似先前那般简单,阮姿在脑中拼拼凑凑到底有些猜不出,贺渊却是只立在那儿,灼热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叫她有些不自在。
看他们有一会儿没说话,仿佛苦思冥想,胖老板耐不住又冒出一点欢喜:不枉他特意找人出了一道极难的灯谜,就为了防着这个呢!
周遭围观的人也开始发出喝倒彩的嘘声,不过还有好些似乎替他们辩驳,说这个灯谜真的有些难,猜不出也不碍什么。
阮姿摇摇头,示意她真的想不出来了,正要说要不算了吧,贺渊就伸手揉了揉她头,对着胖老板启唇:“庄,庄子的庄。”
胖老板喜气的脸庞彻底垮了下去,一脸的欲哭无泪,阮姿都能看见他袖口颤抖的手。
只是这胖老板倒也是个有诚信的,虽说心中绞痛,这花灯他请人做了两个月就为了上元节招徕客人,可这才出了摊子不到几个时辰,月亮都还没上到中天呢……到底还是抖着手准备将那莲花灯取下来。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猜中了灯谜的煞神,正眼神冷冰冰地盯着他。
阮姿看胖老板面上有趣,帷帽下眉眼弯弯笑道:“老板,我们不要那盏莲花灯了,你把兔儿灯送给我们吧!”
仿佛绝地逢生般的狂喜叫胖老板一怔之后笑得仿佛是个最称职的弥勒佛,眼睛都眯成了一条小缝儿,比起取莲花灯时慢吞吞的动作,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盏白兔儿花灯从架子上取下来,恭恭敬敬地塞进阮姿手里,口中还谄媚道:“姑娘拿好了,这白兔儿灯可是小的请了最会扎花灯的人做的,与您今儿一身真是相配!”
待离远了那胖老板的摊子,一直未开口的贺渊才沉声问:“不喜欢?”
阮姿知道他问的是莲花灯,抿抿唇,小心地说:“也没有,只是莲花灯太大了,不好拿,这兔儿灯也可爱……多谢殿下。”
贺渊目光落在她脸上,隔着帷帽阮姿都能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不自在地快走两步,抱着那盏兔儿灯,手下忽然摸到一张纸条,拿起来一看,原来是这盏兔儿灯的字谜,她小声念了出来:“来人竟是蓬莱客,打一字。”
她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道:“是……山吗?”
走在她身侧,贺渊自然都听见了,却不答径直往前走。阮姿边走边去瞄他,过了会儿一抬眼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望江楼前。
“呀!”阮姿一惊,顿时顾不得字谜,就回头去看,她方才忘了苏蛮他们了!
好在苏蛮三人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这会儿看见阮姿回头来寻才立时跑上来,仍是紧张兮兮地看着一旁的贺渊。
阮姿有些不好意思,软声道:“你们都没事吧?”
荷风几人连忙摇头,却是担忧地看她:“姑娘你……”他们自然都看见安王给她买了帷帽又去猜灯谜的情状。
不待阮姿说什么,一只手忽然从身后伸过来将她拎走,苏蛮猛地抬手去劈却被贺渊很快反制住,愤怒地呼呼喘气却挣脱不得。
他学的那两下粗浅的拳脚功夫自然奈何不得贺渊。
“殿下,苏蛮他有点傻,您别和他计较!”在阮姿急切又担忧的哀求下,贺渊还是松了手,只是取了她的帷帽,垂下眸子紧盯住,忽然开口道:“蓬莱是仙山,蓬莱客就是仙人,来人则成仙,谜底自然是山。”
阮姿一听顿时明白他在回答先前的灯谜。
贺渊接着道:“南望是指‘望’字之南,为王,孤星为一点,眉月是初月,为一撇,三者则为‘庄’字。”
这是先前第三个灯谜,阮姿怔怔听他说,不知为何竟忽然没有害怕的感觉了,反而开了小差去想怪不得这题会放在最后,果然刁钻。
“有话直问,本王能答你的都会答你。”她眼底倒映着他的模样,贺渊面上勾起一抹笑弧,倏地直起身道,“走吧,今晚望江楼似乎挺热闹。”语气不容置疑。
观他神情,是不肯放过她了。
阮姿站定又把帷帽戴回头上,荷风、竹露两个咬着唇过来给她整理身上的斗篷,神情欲言又止,阮姿对她们安抚地笑笑,又去看苏蛮,想了想低声嘱咐他:“苏蛮,你别担心,殿下不会伤我,你莫要与他动手。”
苏蛮紧绷着面颊,吐字含糊却坚定:“他、他抓你!”
阮姿一笑,拍了拍他手:“没关系的,那是、那是闹着玩。”苏蛮终于缓和了些神情,只还有些怀疑,阮姿笑着看他,他才半晌不情愿地点点头。
抱胸斜倚着门柱,贺渊看这主仆几人的举动,目光停在阮姿的手上,目光微暗。
几人一并进了望江楼,右侧楼梯上匆匆下来个穿着石青色衣衫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一溜小跑到贺渊身前就是连声请罪:“王爷恕罪,世子和郡主不知王爷驾到,还请王爷恕罪!”
贺渊皱了下眉,一脚将人踢开,冷声道:“滚开!”接着回首对阮姿道,“走吧,三楼。”
阮姿未答话,只轻轻颔了颔首,带着荷风他们跟在贺渊身后上了楼。
那管事忽然看见安王还带了一位姑娘,脸色有几分诧异,对安王的举动倒是早就习以为常,很快起身赶在前头带路。
此时的望江楼三楼根本无人赏灯,人声鼎沸之间不时传来阵阵琴音。
但这一切,在安王踏进门的一瞬全然静默了下来。
从众人错愕惊恐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没有想过安王会到场。
说起来也凑巧,今日本是许多人各自相约,只是都来了这望江楼而已,偏生姜承月与她母亲长公主一样是个爱热闹的性子,索性就把认识的女伴都招了过来一起玩耍,呼朋引伴的,不多时整个三楼的勋贵姑娘就都聚了过来。
一看这副场景,姜承月更起了兴致,又去找她兄长武宁候世子将来望江楼赏灯的公子哥儿们也叫过来。
后头便是顾采薇来凑趣儿,许多与他相交的世家公子也纷纷过来,便成了如今这副热闹的场面。
只是这一切都不如安王进门时来得让人震撼,满是沉寂,落针可闻。
贺渊似笑非笑扯着嘴角踏进门,众人的视线从他身上略过才看见后面居然还有一位姑娘,虽是仆从环伺,可见着这一幕,他们也是忍不住猜测起她的身份来。可惜这位姑娘帷帽罩面,后头的丫鬟也眼生,并不知出自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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