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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玉凤和青杏两人的情形,应该只是朦胧的好感,只怕连她们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一些小苗头。邱晨这会儿自然也不会戳破,只是这件事情提醒了她,丫头们打了,生出这种朦胧的感情很正常,但也要防止她们一时冲动做出什么错事来,名声贞洁倒在其次,关键是很可能累及一生的幸福……搁在这个时代,甚至还可能因为一是失足付出生命的代价,那就太不值得了。

曾大牛落水不过是一时失手,匆匆从另一边没人的堤岸爬上来,玉凤已经从家里拿了一套干爽的衣服来,交给看热闹的一个小孩儿,让他给曾大牛送过去,这才解了曾大牛的尴尬。

邱晨冷眼旁观,不由在心里评价,相对于青杏的懵懵懂懂,玉凤的所作所为更当得起善解人意和温柔贤惠两个评语去!

门前的池塘统共也没多大,采摘莲子也不过大半个时辰就完成了,捎带着采了十几多含苞待放的荷花上来,玉凤喜滋滋地谢了,捧进后院去了。倒是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菱角和芡实,竟是在荷叶下生的很是旺盛,小小的池塘竟然也收了半篮子菱角和两篮子芡实。

这些东西都是大伙儿守着长的,平日里孩子们眼巴巴地看着却没一个人去祸祸,这会儿采上来,邱晨自然不会只顾自家,就在池塘边儿上分开了。

刘家岙如今远非当年的清贫穷困,好多人家都有人进了作坊做工,每个月最少也能领到一两银,就是没有合适进作坊的,也去山上采罗布麻,采连翘、五味子等药材来售卖,夏秋两季则家家户户种植蔬菜卖到作坊里来,零零总总的收入也不老少,一个妇人一年也能挣上个三五两的银子。

因为林家的作坊招收工人的时候,但凡能读能写会算账的都安排了相应更好的活计,活计轻松月钱反而比下死力的高,这就大大带动了庄户们送娃儿上学堂读书的积极性。是以,从去年学堂增加先生开始,村子里七八岁的孩子再看不到满大街玩耍或者下地上山干活了,都被爹娘长辈送进了学堂。他们倒不指望自家孩子跟林家二少爷似的考秀才走科举,他们指望着自家娃儿能认字能算数,将来送进林家作坊里做工,也拿份高月钱的活计就满足了。

今年学堂扩建出一个院子去做先生们的住处,学堂的房舍宽裕多了,对入学的孩子的年龄要求也就放低了,如今,刘家岙但凡满岁的淘小子们,个乐个儿也都被送进了学堂里。

这会儿,听到林家采摘莲子的信儿,围拢上的孩子不少,却都是岁以下的小末独儿。从孩子们身上的穿着,也能看出村里人的生活宽裕来,原来一到夏日,七八岁的皮猴儿也长长光着身子满街跑,再看这会儿岸边一溜的小末独儿,却最差也穿了个犊鼻裤,有的还带了个小兜兜,收拾的比原来齐整多了。

邱晨带着几个小丫头从栈道走下来,笑着一声招呼:“想要莲蓬的都过来啦!”

一二十个小末独儿闻言纷纷跑过来,等跑到邱晨跟前,却一下子放慢了脚步,隔着两三步远就停了下来,一个个或喊着手指,或搓着手,张着眼睛仰着头巴望着邱晨,却没有一个人往前乱挤乱拥,也没一个人乱喊乱嚷嚷的。

“来来,哪个都有……别着急……”邱晨看到这么些孩子挤挤挨挨的站在一起,也心情大好起来。

索性蹲下来,拿了菱角儿和莲蓬往一双双小手里分。鸡头米的外壳长了许多尖刺,有一个小孩子被刺到了,疼的哭起来。邱晨连忙又拿了一个莲蓬放进他的小手里,小皮猴儿脸上还挂着泪珠子呢,转眼就破涕为笑了。

闹哄哄一趟分下来,每个孩子都得了莲蓬菱角儿,欢欢喜喜地去了。青杏看着筐子里所剩无几的菱角,不由扁了扁嘴,嘟哝道:“太太也太大方了……”

邱晨正目送那些孩子们欢欢喜喜地往家去,听到青杏这声嘟哝,扭头睨了她一眼,转而又将目光转向那些孩子们的背影:“咱们家还少了这读儿东西?想吃这个去湖里自己去采,任你吃个够……”

轻轻吐出一口气来,邱晨状似自言自语地呢喃着:“我不过是想着,阿满和成子身在异乡,若是有穆老伯照顾不到的地方,有什么为难处,也有人如咱们这样伸把手吧……”

邱晨说这话的声音极低,低的仿佛没有送出口来一般,青杏愣了愣,追问道:“太太您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邱晨却已经收回那怅惘的目光,也收拾起了忧心惦记的心情,摇摇头伸手拎了地上的篮子,抬脚往家里走去:“没说什么……走吧,有这些也够做好些好吃的了……嗳,青杏,你再去那边儿采几片大荷叶来,今儿咱们就用这些做饭了!”

等俊言俊章一群小子放学回来,得知姑姑去采莲蓬了,不由懊恼不迭,特别是俊言,更是连连跺脚嚷嚷着:“姑姑怎么没等等咱们兄弟,光姑姑你自己个儿去池塘边儿,也没个人照应多危险啊,要是掉下去可咋办……”

不等邱晨说什么,俊一巴掌就拍过来:“你个臭小子,别在这里耍嘴皮儿,你自己还是旱鸭子呐!”

俊言被拍的痛呼一声,往邱晨另一边避了避,嘟哝道:“谁说人家是旱鸭子……人家会狗刨,原来在家里一到夏天天天泡在水里,也就是姑姑看的严,不让下水……”

这话没说完,又是一巴掌拍在俊言的脑门儿上,却是邱晨瞪着他笑斥道:“你个臭小子还埋怨姑姑了……”

顿了顿,邱晨心思一转索性道:“你们不是想下水么?也不是不行,我去跟你几个师傅说说,从明儿开始,你们的晚练就改成脸水性吧!”

俊言有些不敢相信地愣了愣,听明白了确定了登时欢叫起来:“哦,太好啦,可以下水洗澡啦……”

一直跟他形影不离的俊章这会儿也挪到一旁,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更别说比俊言大的俊和俊书了。倒是阿福和俊礼年纪小,对于这些事情想不到,也跟着傻乐呵。

看着孩子们欢实的样子,邱晨也觉得欣慰。与其等孩子远离了身边再无时无刻地担忧牵挂,不如趁孩子在身边的时候,多让他们学会一些技能,哪怕是连一个健康的体魄,哪怕是练一手好水性……至少遇到相应的危急时能够化解,不求他救助别人,能自救也好!

这件事定下来,不过是邱晨一句话,秦礼秦勇就爽快地答应下来。从这一日开始,孩子们的晚锻炼就从跑步练拳换成了游泳练水性……教孩子们练水性,他们几个教练也有好处,大热天儿顺着清水河走一段,找个僻静的水湾儿泡上个把时辰,那才是一个爽字了得呐!

二哥的小儿子马上就要十二日了,邱晨作为唯一的姑姑自然要去杨家铺子道贺!孩子们也拱指着看新添的弟弟,于是邱晨又去跟丁先生和潘佳卿商议,两位先生很痛快地答应了,给俊言俊章往下的孩子们十天的假期,俊俊书因为要参加明年的县试,两个孩子的底子都薄,虽然近两年的时间都非常刻苦,但也丝毫不敢轻忽,就把他们二人留下来继续读书。同时,也能兼顾着家里的各处,毕竟家里还有作坊和一大家子人,若是一个人不留显然是不行的。

休假的事情邱晨也没露,直到月十这天吃晚饭了,邱晨才宣布:“今儿就别读书太晚了,明儿一大早咱们要早起,回杨家铺子去看你们弟弟去!”

孩子们自然是欢呼不已。只有俊俊书没有太过意外。邱晨之前就跟他们两人商量了,这会儿也只是看着弟弟们欢呼闹腾罢了。

因为这个时候孩子夭折率太高,是以,孩子生下来后并不张扬,还在门口挂上布条儿表示家里有坐月子的,婉拒客人上门。就布条还男女有别,女孩子挂花布条儿,男孩子挂红布条儿……

这布条儿挂出去几日,孩子和产妇过了最初最容易出现差池的几日,硬棒硬棒,这才通知亲朋好友过来庆贺。一般男孩儿更重视些,所以观察的时日也多一些,要到第十二天,俗称‘过十二日’;女娃儿相对看的皮实些,这庆贺的日子就浅,有过七日的,也有过八日的,就不是那么讲究了。

二嫂赵氏是月初生产,到月十七就是十二日,是以,邱晨说要早起赶路,一路赶过去,赶在午时前到达杨家铺子即可,路上也省的太热。反正,林家如今马车多,多收拾两辆车,铺设的舒服些,让孩子们在车上睡去呗!

因为有这件事,邱晨早早地带着阿福和俊礼上炕安置,因为第二天放假又去杨家铺子,两个小的都兴奋地没有睡意,被邱晨哄着玩木头人的游戏,没玩几回,两个‘小木头人儿’就呼呼睡过去了。

孩子们没心没肺睡得快,邱晨的生物钟却顽固的很,她只好拿了本书接着灯火看。一看,居然是她最初买回来的那本类似日记样的东西。这个东西最初让她了解了许多社会风俗、朝野趣事,很是让她缓解了初来乍到的紧张情绪,这会儿再拿起来,不由生出一些感叹来。不知不觉,她来到这里已经两年多了,从最初的一无所有,衣食不继,到如今算是有家业有亲人……也算是事业有成了!

嘿嘿,想着想着,邱晨不由乐了。她两世为人怎么说都算是比较成功的,也都算活得有声有色,风生水……呃,算了,后一句就不提了,以免太过恣意又招了老天爷的眼,再来个什么天灾什么,她死了还好,死不了说不定就给扔到侏罗纪去了……

心里胡乱想着,邱晨竟朦胧升起睡意来,坐在那里打起了瞌睡。

头一读,身子一晃,她悚然惊醒,睁眼就看到手里的书卷因为她打瞌睡沾到了灯火上,瞬间燃起来。

这会儿邱晨就坐在炕沿上,也没处扔,忽地起身,一掀耳屋的门帘,手一甩就把手的书扔进了脸盆里。脸盆有半盆清水,书上的火苗只发出极细微的嗤声就熄了,邱晨却很心疼地跑过去将书捞了起来,用力地甩去书页上的水,又去拿了一块干净的棉帕子来,转身回到灯下用帕子去沾书页上的水渍……

一边沾着她一边还暗暗庆幸,幸好,幸好这份手札用的墨应该是质量上乘的,防水效果比较好,经过邱晨这么及时的抢救,并没有晕染开来……

只是,她一错眼的功夫,就隐约看到沾湿的书页上渐渐显出一些不太清晰的字迹来……邱晨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再去细看……待看清其几个字迹后,登时宛如被雷击到一般僵硬呆怔在了当场。

书页上沾水显示的字迹,竟然是她从小学习使用了几十年,最熟悉不过的简体!

邱晨心神剧震,本该异常熟悉的字体,她愣是瞪着看了好一会儿,都没看明白一句话。等她咬了咬嘴唇让自己清醒过来稳住神,再去看书页,却因为水渍已干,那沾水显现的字迹竟是不见了。

邱晨呆怔怔地看着重新恢复成普通白纸黑字的书页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按捺下汹涌激动的情绪,将一页一页书页异常认真仔细地擦干捋平,最后又放在窗台上晾上,却没有再尝试着沾水去辨认那些字迹。

如此隐匿手法写下的字迹,不管内容如何,仅仅写下这些字的人的来历,只怕就会引起她巨大的心情震荡,很可能一夜都睡不着了……明儿,她寅时就要起身赶往杨家铺子,还要坐上三个多时辰的马车,到了杨家铺子还要应酬那许多的亲戚邻居……她必须养好精神,容不得她这会儿分心去看那些了。

收拾好情绪,吹熄了灯火,邱晨迫着自己躺下闭上眼睛,又默默地背诵起一个个成药处方方歌,来驱散大脑那种种疑惑猜测……如此,也不知默诵了多少方歌,她竟也沉沉睡过去了。

第二天,邱晨是被玉凤和陈氏叫醒的。

寅初时分,夜里三读辰光,即便是盛夏外头也仍旧黑漆漆的。

邱晨匆匆起身,看玉凤又去叫俊书和阿福,索性制止道:“不用叫醒他们了,待会儿用斗篷裹了直接抱上车吧,让他们睡够了,到了那里才有精神玩耍!”

陈氏笑着读读头,就去寻找两个孩子穿的夹斗篷,青杏和春香进来伺候邱晨梳洗,玉凤和月桂则手脚麻利地将备好的行李搬出去装车。

一通忙乎下来,邱晨带着四个小的上车出发,虽然昨晚已经叮嘱过俊俊书不必早起,但两人仍旧早早起身看着人套了车,又上上下下检查了,这才拉着仍旧揉着眼睛的俊言俊章上了车,交给跟在这哥俩的车上照应的陈氏。邱晨则带着阿福和俊礼乘第一辆车,最后是月桂和春香带着两个小丫头。至于俊言俊章和俊礼阿福的小厮们,则都分派在车辕上,或者被秦礼秦勇几个拎在马背上带着。

夜色,除了马蹄踏踏、车轮辚辚,就是马儿偶尔打个响鼻儿,几辆马车首尾想跟着绕过池塘,沿着碎青石铺就的路除了刘家岙,上了大路,就放开马速跑起来。

孩子们是上了车就睡实了,这会儿邱晨拿了两个大迎枕垫在孩子们两侧,防止车辆颠簸让孩子们撞到车壁上去,她自己也依靠着一只大迎枕,舒展开双腿,尽量让自己舒适了闭上了眼睛。

这一回没用怎么酝酿竟很快摇晃着睡过去。一觉醒来,再睁眼就看到天光已经大亮,邱晨撩起车窗上的帘子往外询问,随车的秦礼靠过来回说,已经过了程家店,再过小半个时辰,大概辰初就能到安平县了。

“跟后头说一声,时间宽裕,咱们就在安平县歇歇脚,吃了早饭再继续赶路吧!”

秦礼答应一声,利落地原地拨转马头往后边传话去了。

到了安平,也没进城,就在城外的一处车马店停了下来。秦礼和沈琥跑去安置了,要了一个干净的小院子,让邱晨等人下了车,孩子们也都叫醒了带进去梳洗了,也就彻底清醒过来。

俊礼还惊讶自己怎么睡着觉就跑到陌生地方来了,惹得邱晨和一家大小笑成一片。

临出门,大兴家的给带了两个食盒,这会儿拿上来,又在店里要了热粥过来,一家人不分尊卑大小的吃了早饭,略略活动片刻就再次上车赶路。

如此,赶到杨家铺子不过巳时末。

杨树猛得了信儿,早早地到村口来迎着,一看到几辆马车过来,连忙欢喜地迎上来。

“二舅舅……”“爹爹……”

阿福和俊礼两个小子不睡觉却被拘在小小的车厢里,很快就坐不住了,邱晨就命人将车帘子卷起来,让两个孩子坐在车厢门内,既不耽误看车外的风景,还能跟车辕上的小厮说笑玩乐,这会儿俩小子当先看到迎上来的杨树猛,登时大声呼唤起来。

幸好邱晨反应快,伸手抓住了两个小子的胳膊,看不然这俩小子的样子,说不定就能直接爬起来冲出去……

马车停下,杨树猛撵了赶车的,抱过阿福和俊就用胡子扎两个孩子的脸颊,把两个孩子扎的又笑又叫的乱成一团。

邱晨看着如此表达思念的二哥很是好笑,待一大两小亲昵完了,这才笑着问道:“二哥你怎么亲自过来了?家里今儿客人多,你怎么也不在家里招呼着?”

车辕上的小厮在马车停下来时已经下了车,这会儿,杨树猛就把俊礼和阿福安顿在车辕上,自己拉了马缰驱着马车往村子里走,一边摆摆手满脸不在乎道:“今儿来的大都是妇人家家的,有咱娘和咱们大嫂照应呢,哪里用得着我一个老爷们儿瞎掺乎……再说了,我小外甥来做客,我这个做舅舅的哪能不出来接着啊……是不是啊孝孺?”

听杨树猛说着说着,就又转了方向去逗弄两个孩子,邱晨知道二哥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对孩子们却最好,离开这半个来月,应该也是想孩子们了,她也就不再追问,只放了车帘,又拿出镜子来,略略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鬓发,又取出为了坐车方便脱下来的溪水绿的蝉翼纱绣百蝶对襟短襦和石青色绣紫丁香百褶綾裙。

刚刚整理好了,车子一晃也停了下来,还未打起车帘子,邱晨就听到车外吵吵嚷嚷地人声隔窗传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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